何方找到武含春的时候,她正趴在马路旁边的烧烤摊桌子上昏昏欲睡的,两条穿了短裤的腿暴露在空气里,虽然没什么身材也不怎么白,但是毕竟夜色深沉的,来来往往的男人很多,何方还是低吼了一声“该死的!”然后转身从车里拿了一件赶紧的衬衣,飞奔过去给她盖住了腿。
武含春被腿上的动作惊醒了,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看了看何方,咯咯的笑,“你还真快啊,这才几分钟啊。”
何方冷笑着看她的醉态,“我开了四十分钟。”
武含春愣了一下,托着腮帮子,“骗鬼呢?我刚放下电话。”
“你放下电话睡过去了,睡了四十分钟,我没醉,我不会记错时间。”
武含春撇了撇嘴,“你说谁醉了?我醉了啊?我哪儿像喝多的样子?我告诉你,今天这么好的月色,我还跟过去一刀两断了,我心里痛快,我喝酒庆祝不行么?是,我跟那些千金小姐比不了,你看惯了大胡小姐和小胡小姐那样的名门闺秀,自然就看不上我这种女人了,对吧?”
何方抿着唇看着她,“你以为我喜欢她们那样的?”
武含春仰起头吸着鼻子,“不然呢,你喜欢女**丝啊?那我认识好多,以我为首的,你要么,我给你介绍啊。”
何方没忍住笑了一下,“女**丝?有多**?”
武含春掰着手指,看着一本正经的,“不洗脚,不洗澡,吃饭吧唧嘴,谁家打把式,不化妆不美容,家里没钱出门土鳖,我都认识。”
“……”
武含春见何方不说话,笑着拿一个空酒瓶子捅了捅他的肩膀,“怎么了,没听见啊?”
“听见了。”
何方点头,“这么极品,你自己留着吧。”
武含春切了一声,“就知道你看不上,跟我装什么?别说你了,有钱有势有貌,就是一般男人,没那个能力养千金不也一样做梦想吃天鹅肉么,我理解,不然我为什么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别这么挖苦你自己。”
何方脸色沉了一下,“谁说你这么惨?我觉得还行。”
“还行……”
武含春咬文嚼字,“男人对女人的评价是非常好,不错,还行。换算成不抬举的说法就是优秀,良,合格。你说我还行,就是说我也就刚及格做个女的,对吧?那大胡小姐呢?优秀?”
何方沉着脸,“她不及格。”
“噗——”
武含春嘴里的啤酒猛地喷了出来,正好喷在何方的脸上,他的脸色更黑了,没好气的瞪着她,嘴里咬牙切齿,“武含春你要找死?”
她还是哈哈大笑,在夜里听上去特别诡异,周围几桌人都把目光投过来,评头论足的。
“何方,你曾今也喜欢过人家好不好,怎么现在对人家这样的评价?你是男人么,男人有男人的度量你有么,合着你看不上人家了人家就一文不值,你看上了就是天女下凡?”
何方没有搭理她,而是伸手拿起来桌子上的一个烤串,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吃,又放了回去,“卫生么?什么味道!”
武含春哈哈的笑起来,“何大少,别告诉我你连烤串都没吃过啊,活了二十九年,你也太孤陋寡闻了,连大明星和首富都会吃的东西,你竟然一次没吃过?还问我卫生么,当然不干净了,放在路边烤能干净到哪儿去,但是有这么一句话你没听过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看你那小白脸的样儿。”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小白脸。”
何方觉得今天自己来找武含春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本来心情因为家里的老太太就很不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他握着拳头看着桌子,这个千杯不醉的武含春竟然自己喝了七瓶,她都不上厕所么?
“小白脸是好词儿,现在多少男人想平步青云不想自己奋斗都恨不得是个小白脸找个富婆包 养了,你还腆上了,这是你爹妈给了你小白脸的外表,不然你以为大胡小姐和小胡小姐都喜欢你干什么?人家也有钱,你也有钱,有钱的有的是,但是像你这样什么都有的就少了。”
何方听到这儿忽然笑了,“你是在夸我么?”
“就算是吧。”
武含春打了一个酒嗝儿,眼睛都凝了。
“你是个女人么,你看看这儿,有一个女的么。”
何方指了一圈,武含春还直勾勾的瞪着他,都给他看毛了,“你干嘛啊,喝多了打算当女流氓?”
武含春冷笑了一下,“我当女流氓也不找你啊,我还不如回去找吴利群呢。”
“他?他看不上你,他现在追胡灿然呢。”
武含春这次嘴里没有酒可以喷出来,但是她呛着了。
“追小胡小姐呢?他那么**丝那么抠门,小胡小姐能看上他?除非天下耗子得猪瘟。你知道么,他给员工发了八百的红包,竟然转天就让我要来了!”
武含春自己说得义愤填膺,何方看着她就好像看耍猴的似的,特别意犹未尽。
“你这么愤世嫉俗的,就因为嫁不出去啊?”
“那你呢,你不也快三十了,你娶了么?你还有钱呢,你都没着落,我什么都没有,我能嫁得出去么。”
何方拿手弹着瓶子盖儿,“本来,我和胡灿菲是要结婚的,就在去年吧,我们应该都结婚了。”
何方说到这儿顿了顿,脸上有一抹自嘲的苦笑,“但是后来没结,表面上看是因为我变心了,其实呢,鬼知道。”
“哪只鬼知道,我去问问。”
武含春说完这句话何方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瞪着她,“你成心气死我?”
“我想知道哪只鬼清楚你的事。”
武含春摸着鼻子打哈欠,那一瞬间何方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他觉得这个女人虽然老点,但是也不影响她的纯真和可爱。
何方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儿,他竟然真的跟武含春说了。
“两年前胡灿菲去了妇产医院做检查,接连去了两次,我一个在那个医院当主任的朋友认识她,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就特别留意了一下,结果她是去做人流,朋友告诉我,她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而当时的三个月前,我就在上海忙一单生意,一直在上海,出差了整整三个月,她怀的谁的孩子?鬼的么?”
“所以你就跟她解除婚约不在一起了?”
“我是想,但是她不肯,非要我原谅她,还让我保密,我可以保密,现在这事儿我家人都不知道,身边的朋友都不清楚,我甚至让那个当主任的朋友都不要说出去,我给足了胡灿菲的面子,她呢?还想嫁给我?我能要这样的破 鞋么?”
武含春喝下去的几瓶酒终于开始在身体和脑子里发作了,她口干舌燥头晕目眩,握着最后那点残存的意志咽了口唾沫,“那你还喜欢她么?”
“曾经,但是现在一点也没有了,就是恶心,看见就恶心!跟胡灿然,她们都让我烦!”
何方越说越生气,把酒瓶子拿起来,对着就往下灌,接连灌了两瓶,人就看不得了,头发也抓乱了,衣领也松开了,眼神也凝了,武含春看着他这样当时就愣了,这丫还总说想找乐子,现在他自己看上去就是个乐子,不用四处找了拿镜子一照就乐,武含春伸出手在他面前比划了两下,“哎!你这酒量这么怂?不对吧,我记得咱俩第二次见面,在酒店谈合同,你喝了两瓶白兰地!”
何方看着武含春,笑得特别悬疑。
“你傻吧?我把酒吐了你没看见?你不是视力五点一么,你眼瞎?”
武含春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没喝?”
“你以为世上真有酒量这么好的,除了你这个**丝以外,谁能喝两瓶白兰地不倒下?我顶多喝了二两,其他的全趁你不注意倒掉了。”
何方说着自己得意的笑,武含春扬了扬拳头,“再说我**丝我把你裤裆里那玩意儿抓出来弄成蝴蝶结塞你自己嘴里!”
何方打了个酒嗝儿,顿时空气里都是那味道,武含春觉得酒的滋味儿不难喝,也不难闻,可是怎么进了胃口里再返上来的就这么难闻呢。
“不可能啊,我看不见,吴利群傻啊?一般人都唬不了他,我们七十多个员工分让他算计得晕头转向,就差不拿工资白干活儿了,他能被你骗了?”
何方不耐烦的把头别到一边儿去,“武含春你还真天真,他再精,能有我精?我连我爹妈都算计,他行么?”
这倒是实话,不只是爹妈,女朋友,他一样算计,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可见对男人来说,老婆最重要,可即使这样,大胡小姐那么一往情深的对待他,何方不还是算计得天花乱坠?武含春对于何方没人性这一点倒是深信不疑的。而且像吴利群那么怂的酒量,一两啤酒就不认识亲爹是谁了,抱着狗能喊宝贝儿,他肯定是看不见何方作假了,因为何方和自己大战的时候,吴利群早在桌子底下睡了好几个回合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喝酒?心情不好啊?”
武含春蹙着眉头问他,何方没说话,但是闭着眼点头,右手还特别亲密的拿着酒瓶子。
得,武含春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五光十色的,自己出来买醉,都能碰到这尊大瘟神,她叹口气,低头去找酒,发现基本上瓶子都空了,唯一还有点酒的就是何方手里拿的那半瓶,她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抢过来往嘴里送,何方急了,拍着桌子喊,也抢,俩人折腾好几个来回弄得满头大汗,最后谁一没喝上,因为酒在你争我夺的过程中都洒了。
“何方你真是我克星啊,我发现我遇到你连喝酒都喝不痛快!”
“谁让你告诉我你在哪儿的?”
“谁让你非得问我啊!你不问我说了么?我说了么!”
武含春和何方俩人互相瞪眼,眼瞅着桌子都要拍趴下了,何方忽然没忍住哇一嗓子吐了出去,一地的呕吐物,顿时臭气冲天,服务生拧着鼻子从旁边绕开,武含春自己身上也有她吐的味儿,所以根本闻不到。
“吐了?你不能耐么,跟我吹牛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敢情都是装!”
“我装?你一个女的,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喝酒?”
“我失恋了不行啊?”
武含春这句话说完愣了一下,确切的说是她看着何方,何方看着她,两个人同时愣住,然后何方疯了似的笑出来,武含春眯着眼看着他,一抖一抖的打瞌睡,可是还得强装清醒。
“你笑什么?看不起人,我不许失恋,就你们有钱人才能失恋啊?”
何方那表情就好像听见了一个多么大的天方夜谭似的,笑都不满足了,拍着桌子蹬着腿的笑,他喝多了,的确喝多了,因为在旁人眼中,一个开着劳斯莱斯的男人吃路边烧烤已经很奇葩了,何况穿着一身名牌的小白脸还这么手脚齐用跟个疯子一样的出丑呢。
但是何方自己不知道,武含春的头脑被那六瓶啤酒一瓶白酒也折腾得哪儿也认识了,她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她特别讨厌而且还总拿她找乐子的男人,至于形象什么的,她已经完全没知觉了。
“武含春,你告诉我你失恋了?你跟我开这个玩笑有意思么?你想证明什么,你也不是没人要?越遮掩越假,掩饰是给愚蠢人做的!你恋过么?啊?你恋过么你就失恋?哈哈哈……”
武含春翻着白眼想了好半天,何方的最后那句话把她心里最汹涌澎湃的一个角落都触动了,她愤怒得拍了一下桌子,特别用力,连旁边隔着好几张的那桌客人都吓了一跳,直勾勾的盯着她。
“我恋过么?我初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穿开裆裤呢!我初夜给出去的时候,你还在大学校园里当乖宝宝呢!”
武含春声音特别大,连服务生都听见了,捂着嘴笑,她现在和何方的造型,就如同两个没人要的流浪汉和神经病,唯一的不同就是,何方要干净很多,武含春的袖子已经滴在菜盘子里成了抹布了。
“那你说说,你初恋谁,陈冠希还是郭品超?”
何方眯着眼,那状态……似乎根本没喝多。
“我初恋,是希、宁……”
“希宁?”
何方蹙了蹙眉,莫非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中国还有姓希的?
武含春看着酒瓶子斗眼,“我特喜欢他,真的,渣男,你不知道我的那种全神贯注的付出是多么认真。”
渣男?
何方的脸色忽然特别难看,她竟然喊自己渣男?他攥着拳头,冷冷的目光带着笑意定格在武含春的脸上,他心里忽然一动,她竟然哭了?
“我从十七岁喜欢他,喜欢到现在,十三年,其实我在他进去之后就不是喜欢了,我一直相亲,可是好的看不上我,不好的我也不愿意,我不是对男人挑三拣四,我是想找一个像希宁那样让我一眼就喜欢的男人,哪怕他曾经进过监 狱,都没事儿,渣男你说,怎么年少时代的感情这么靠不住,人们都说不是你爱我我爱你就成的,还得看清现实,现实是什么?我爱他他不爱我,他坑了我就跑了,现在要还我,还得了么?钱能还,青春呢?我的青春呢……”
武含春越说越难受,心里酸得要命,都堵在胸口发泄不出来,她咬着嘴唇,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咧着嘴角笑了一下,“渣男……何方,其实,我跟你说个秘密,我也有点喜欢你,因为、因为我觉得,你挺逗的,你还拿别人找乐子,你自己就是个乐子,你说你有钱,你有爱么,你敢爱么,别人说爱你你信么,你以为都图你的钱?呸,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没爱的孩子真可怜。”
她划拉着桌子去找酒瓶子,何方抿着嘴唇竟然特别配合的又给她要了一瓶啤酒,递到她手里,她抓着嘿嘿笑了一下,“其实,你也没那么讨厌,你长得也不错,是我们这样的老女人的菜,可惜你脾气臭……太臭了,不然,我可以考虑,倒、追、你、一、下。”武含春话音刚落人就扑通一下趴在桌子上,那一下重重的闷声连服务生都捂着胸口皱了一下眉头,不是当事人不能知道那一下磕得脑袋多疼。
何方看着武含春倒在桌子上,呼哧呼哧的开始睡觉,他笑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从钱包里掏出来三百块钱放在桌子上,指给服务生看,又特别利落的走过去把武含春扛起来搭在肩上,大步迈着朝自己的劳斯莱斯走过去。
没错,何方压根儿没喝多,他酒量是不太好,可毕竟生意场上的人,好歹几瓶啤酒还是经受得住的,他就是故意这样,装喝多了,他想套套武含春的话。
他不是偷窥狂,他就是觉得奇怪,武含春在他眼中,比彪悍的包租婆还女汉子,一个女孩自己在外面喝酒,十有八九是感情问题,何方纳闷儿,她一直在相亲的路上死而复生生了又死的,哪儿来的感情创伤呢,他想装的喝多了让武含春趁着还有点意识的时候把事儿抖落出来,他想找点乐子。
可是他没想到,武含春竟然说她有点喜欢自己,当时何方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也波涛汹涌,喜欢他的女人很多,但是至于是爱他的钱还是爱他的身份,他不知道,他也懒得知道,他压根儿就没动情,他在乎别人干嘛?可是对于武含春,他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的新鲜再到最后的习惯,他也有点不明所以了,难道他何方纵横情场和商场,最后竟然被这么一个奇葩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