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义礼从未见过晏千军如此失色,急问道:“怎么了?少主?”
晏千军切齿道:“那孽龙竟疯狂若此!它把那定海神针拔起来了!”
众人听了,相顾骇然。
东南西北四海之内,各有一根定海神针,藏于龙宫之中。
当日宇内大海一分为四之后,天帝特制定海神针置于海内,以起稳定海疆之用。神针若被拔起,必将海界动荡、浪潮翻腾,只怕倾天海水会无休止地向大地冲去!
拔起定海神针,绝对是禁中之禁——那小龙虽是情急,也能想见其脾气之暴躁。
按说东海中的神针已被浣天纱隔开,不过神针变化无穷、大小随心,想必那小龙施了禁术,拔起神针。
陆承宗心下发虚,道:“那定海神针能破浣天纱么?”
晏千军侧耳倾听一刻,道:“我看这纱保不住了,说不定龙宫那边已是破了。”
猛听一声惨叫,众人急看去,只见一名压制井盖的魔将倒地,满脸乌青之气。那金井盖愈发暴燥,突跳不停,忙又扑上几名魔将勉强压住。
马义礼向晏千军道:“怎么办?布阵么。”
本来这井盖若是崩开,苦海纯阴戾气蹿上来,便是将东海族类尽数灭绝,晏千军也不会眨一下眼的。
而今却怕这戾气蹿得太快,自己等人不及逃脱,便被这戾气所染。
晏千军捂着断臂凝神又听了听,神色大变,道:“来不及了,纱已经破了!”
众人皆是一震,抬首望着头顶,顶上的浣天纱此时倒是无恙。
再看魔将那边,已是扑上十几个,手脚并用强行压制。那金井盖抖得更是厉害,尖厉之声隐约传出,似有无穷恶鬼争挤不休!
转瞬间,便又有两三名魔将被戾气所染,倒地哀号。
晏千军挥手叫过阴山八老,看向他们,轻声道:“长山枯骨阵!”
阴山八老闻言,神情皆是一震。
这长山枯骨阵乃是阴山秘传的奇阵之一,并非借天地灵力、机关之威,而是由八名大法力者以自身道元为因,强行封印一切通道。施术之后,施法者立时便会化为枯骨。
为首长老微一沉吟,道:“好!”又上前一步,走到晏千军身边轻声道:“还请少主照顾一下我的孙女。”
晏千军点点头,道:“放心。”
为首长老俯身一揖,道:“多谢。”转身走向金井。
另一名长老上前道:“少主,回去之后请为我们招魂!”
晏千军低头道:“好!”
如此五六名长老上前各交待一句,停了一刻,晏千军看向余下的两位长老,道:“你们呢?”
那两位长老互相看看,向晏千军摇摇头,转身而去。
晏千军向八位长老深施一礼,道:“诸位长老大德,阴山上下永志不忘!”
大长老已是跪坐在金井边上,扶住井盖道:“开始吧。”继而低头默念咒语,俄尔,一声长喝:“长山不摧,枯骨不破——化!”只见他周身黑气升腾,身形骤然化作一具尺余高的枯骨,抚住井盖,守住乾位。
余下长老见了不敢怠慢——稍一迟误,金井盖再崩开,大长老的心血就白费了——一个接一个走下枯井,默念咒语,皆是化作尺余高的骨像。
马义礼满面哀痛,向八位长老骨像叩首礼拜。
八位长老化身的骨像镇住乾坤八位之后,金井盖下“突突”之声仍是不绝于耳,井盖却终是岿然不动。
晏千军一直背着身,待八位长老施法完毕,方转过身。
陆承宗与英阳在旁看了,悲叹不止,杨简一直垂着头,默念往生咒。
晏千军振作一下精神,喝道:“把伤者都绑在狂鹫上,快!”
马义礼闻言,率着余下的十余名魔将,将阴欢和被戾气所染的十余名魔将负在金头狂鹫上绑紧。
众人正忙着,只听一阵龙吟隐约传来。抬眼处,一道长影伴着万道金光陡然冲下!
晏千军大喝道:“快走!”
话音未落,只见那万道金光无限放大,继而“喀喇喇”一阵巨响,山梁断裂,浣天纱被戳个大窟窿,海水倾注而下!
英阳此时已是伏在狂鹫上,抬眼哀吟道:“天破了……”
*
晏千军、马义礼、杨简、陆承宗、英阳在先,十余名魔将照看着阴欢等受伤的十余人,催动金头狂鹫,暴起狂飞。
只听身下水声阵阵,也辨不清海水的涨速缓疾。
顺着归墟坑壁,向上又飞了一个时辰。金头狂鹫霍然蹿出,却是来到海底了。
众人四顾,只见海底积水已有尺深,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向归墟流注。
再看头顶无穷尽的托架山梁,此时已是破损不堪,即便没有定海神针重创,山川之力也已是油尽灯枯。
不待命令,金头狂鹫也知道大祸临头,直是发疯一般狂飞疾冲!
杨简抱紧狂鹫脖颈,四下观望。只见身下积水越来越多、越涨越快,不多时又涨了几尺。
正所谓一发不可收拾,此时托架山梁益发不堪,破裂之处举目皆是,更夹杂着土石崩飞!
仓惶间只听英阳一声大叫,却是被一块石头砸中肩头,摔落下去。
身边杨简大惊,待要扑救,但见英阳抱着狂鹫脖子身形一翻,又爬了上来。
杨简见了心中一松,暗道:“亏得英阳灵迅如猿……”
晏千军见了,向后喊道:“都看好伤者,尤其是阴欢!”
众人一面躲着落石,一面驾着狂鹫疾冲。如此又飞了一阵,只见身下积水越来越深。
陆承宗大叫道:“晏大哥,你能劈开这山梁么?咱们飞出去!”
晏千军侧首叫道:“能劈开!只是咱们现在还在海底,即便劈开纱幕,也被海水灌死!”
陆承宗道:“那怎么办?”
晏千军道:“先使劲飞吧,能拖一时算一时。”
陆承宗想想也是,伏下身紧紧抱住狂鹫脖颈,念道:“猛禽兄,咱们使劲飞啊!”
又飞了一时,忽听身后排山倒海般一阵轰鸣。
陆承宗回头望去,只见从龙宫那个方向,无边巨浪汹涌而来!
陆承宗都快哭了,叫道:“你家陆爷爷老命休矣——”
晏千军知道,这是那孽龙最早捅破龙宫海域涌来的巨浪,想了想,向马义礼叫道:“马长老,拿着这个!”说罢探手入怀,将收藏的铁函递了过去。
马义礼吓了一跳,道:“这是?”
晏千军咬牙道:“我送你们一程!”
马义礼叫道:“万万不可!少主万金之躯……”
晏千军面上一寒,喝道:“不听令么?放心吧,我死不了!”
马义礼见晏千军浑身是血、满面憔悴,心下不忍。又见他虎目圆睁、其意极坚,没办法,咬牙将铁函接了过来。
晏千军直起身,向后大叫道:“你们都飞慢一些,待我做法!”说罢一拍座下狂鹫,直直向前飞去。
众人闻言,皆是勒紧狂鹫,放缓行速。
晏千军驾着狂鹫低头寻找,忽见露出水面的一方礁石,忙断喝一声勒住狂鹫,翻身跃下。
晏千军左手一挥,喝道:“来!”苍海平生剑应声而出。
再看海底,已是天塌地倾、四野哀号,直如炼狱一般!
晏千军须发皆张,左手擎剑指天喝道:“八荒法聚,山川有灵,横江截脉,动地开天——”
此时杨简等人已是赶到,在他们身后十余丈,猛兽般的洪流已是狂卷而来!
晏千军震天价一声狂吼:“开!”大剑挥处,头上山梁骤然裂开,昏沉无尽的海水一分为二。
马义礼见了此景,双目尽赤,回身喊道:“上!”
众人驾着狂鹫,齐齐一声大喊,直插向上。
杨简死死抱着狂鹫,只见两边如山崖一般尽是灰青海水,如此向上直飞了只怕百丈有余!
往下看,晏千军手持巨剑的身影越来越小,终是消弥。
抬眼再看天光,危崖一线似是要闭合。杨简心惊,想那晏千军只怕是法力已尽!
容不得众人惶惧,只见两边海水似山崖般渐渐合上。
陆承宗死命叫道:“狂鹫兄闭眼,咱们冲出去——”话未说完,只觉浑身巨震,被两侧海水夹撞如受重击。
陆承宗不敢松手,只是由着狂鹫在水中划动双翅。憋了也不知多久,只觉得胸腑间一口浊气忍无可忍,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操他娘的……还是要死了……”
憋得神志也模糊了,猛然间只觉周身一轻,狂鹫一飞冲天,却是蹿出水面!
陆承宗大口大口吸着空气,终是哭了出来!
再看周围,众人皆已是破水而出。
马义礼倾泪如雨,向下喊道:“少主!”
只见身下黑水翻转、泡沫回旋,大海乌黑如狱。
陆承宗、英阳等人也是拨转狂鹫,探身向下大喊:“晏大哥!”
杨简心中一酸,怔怔望着身下海水,却是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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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