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阳!”陆承宗斜倚在车厢门首,托着长鞭扭头道:“你出来赶会儿车!”
“我还没好呢——”英阳在车内懒懒道:“看见日头我就发晕。”
“没好个屁!”陆承宗气道:“这都过多少天了?从赤焰山这一路都进了河南境了,你还没好?整天价就窝在车里面足吃足喝,养得红红胖胖的,你不嫌寒碜么?”
自从在空焰寺中被烧灼之后,英阳体表的烫痕虽已痊愈,却是通体微红,想来是炙烤后留下的遗患。
“谁胖了?”英阳不满道:“每天练两个时辰的拳脚,吃多少都不会胖——要不咱俩打上一架,看谁厉害?”
“你有那气力打架,不如来赶会儿车——”陆承宗道:“让哥也休息会儿……都快晒死了!”
时已入夏,大道上无遮无拦,偏生这正午的日头又毒得很。
“你叫唤什么?”英阳探出脑袋,道:“哇——好凉快好凉快!”
陆承宗气得虚挥一下长鞭,喝道:“那你出来贪会儿凉,我让给你好不好?”
“不至于吧?——”英阳趴在陆承宗身旁,道:“敖姑娘刚走半天儿,让你赶这么会儿车,你就满腹牢骚的……”
“别提她!”陆承宗怒道:“提她我就一脑门子气——不说侍奉哥儿几个去办正事,居然要去京城看新裙子!我看她那乾坤袋里没别的,尽是花衣裳了!”
*
入了河南境未久,敖炎芝问杨简去中林寺寻找《弟子死复生经》大概要多少时日。
杨简也不知能否遂顺,便道短则十日,长则月余。
敖炎芝听了,则说那中林寺藉藉无名,并非凶险所在,想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又说此时已由春入夏,想去京城看看有啥新鲜样式的衣裙,若再有空,便回转东海一趟向父母大人请个安。
采买衣衫、看望父母都是人之常情。杨简想那寺中反正是不留女眷,敖炎芝去了也帮不上忙。与其在寺外枯等,不如让她随处转转——便一口答应。
敖炎芝与杨简约好,如不能及时赶回中林寺,便让他留下口信,以便日后一路追寻。
临走时敖炎芝又威胁陆承宗,让他尽快想着镂制九转玲珑窍一事——过些日子再相聚时,一定要拿出镂制所有神箭的办法。
*
“她走就走呗——”英阳抬头道:“你想她了?”
“我想她?我是想她了——”陆承宗道:“我想她永远都别回来了。”
“你想得倒美!”英阳坏笑道:“你不做完那些箭,估计敖姑娘是阴魂不散……”
“说得好!阴魂不散——真他娘的!”陆承宗泄气道:“要回来也行,踏踏实实在后面赶车,也让大爷我歇口气儿!”
“你不会是真累吧?”英阳悠闲道:“咋就这么娇气呢?你看人杨简在后面赶车,一声不吭的……”
“他是没法吭声!”陆承宗撇嘴道:“他跟青娥两个——一个闷葫芦,一个傻葫芦……”
“哈哈!”英阳笑道:“就你好!你是葫芦头——”
“你才葫芦头呢!”陆承宗挥拳砸向英阳。
英阳抬手托住拳头,缓缓道:“杨简他是不是有些……我看他这阵子都不痛快……”
“唉——”陆承宗长叹道:“还不是为了被除门的事……他这人就是心太重——除就除了呗,有啥啊?”
“我说也是呢!不过……他跟咱俩不一样——”英阳放了陆承宗拳头,道:“我是无门无派,你是可有可无——不对,你是恨不能无……我是一个人闲散惯了,你是不愿受束缚,他不行!我看他……怎么说呢,好像乐于被管束……”
“是啊——贱啊——”陆承宗拖长声道:“他老觉着,没人管就会走错路……走错就走错呗?还能死了不成?我看他是一门心思想当圣人——杨大圣人!”
“也许吧——”英阳翻身躺下,眯着眼望向天空,道:“我啥也不想当,我就想当……英野人……”
“野人?”陆承宗扭头道:“你不是想当武圣么?”
“噢对了……”英阳省悟道:“那就顺便当当武圣吧……”
“还顺便?日——”陆承宗被气乐了,道:“英武圣,那你先赶会儿车练练手吧。”
“本武圣闭关期间,绝不干活儿——”
“你赶不赶?”陆承宗侧头威胁道。
“不赶。”
“你说的?”
“我说的。”
“行!”陆承宗气道:“你等着——”说罢放开长鞭,蹿下大车。
*
杨简在后面正有气无力地赶着大车,忽见陆承宗跑了过来。
“杨简!”
“嗯?”
“我不干了?”
“嗯?”
“嗯屁啊——”陆承宗做生气状,怒道:“英阳那小子死活不赶车,老子不伺候他了!”
“他不赶就不赶吧……”杨简闷声道:“可我一人也赶不了俩车啊……”
“我宁可赶这车,也不赶那车——”陆承宗道:“这总行了吧?”
“好。”杨简放下鞭子,道:“青娥正睡觉呢,你赶慢些……”
“车掉沟里她也醒不了——”陆承宗不屑道:“我倒想把她拖在车后面拖着,看她能不能想起咱们来!”
杨简白了陆承宗一眼,放下长鞭,向前车疾步走去。
*
英阳脑袋枕着双手,舒舒服服躺在车里,侧耳听着动静。
听到有人上来赶车,便道:“告状去了?哈哈——有用么?”
“嗯。”
“嗯?”英阳听出不对,探出脑袋道:“杨简是你?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承宗不愿赶这车。”
“哈哈这厮!赶哪个车不是赶啊——”英阳笑道:“我是跟他逗着玩呢……杨简我来吧,你歇会儿!”
“不用。”
“哎呀!真没事儿啊——我来吧我来吧……”英阳知道杨简这些日子精神低落,有意让他休养。便爬起身蹿到车首,道:“我来吧!”
“没事。”
“我都说我来了!”英阳一把夺过长鞭,高声道:“我正想活动活动筋骨、透透气呢——我来我来!你歇着。”
“……”杨简看了英阳一眼,道:“好吧。”
杨简甫要闪进车内,却听后面陆承宗喊道:“杨简!杨简——你过来一下,这车咋老往歪了走啊?”
“嗯?”杨简向英阳道:“我去看看。”
“这笨蛋——好!”
*
不一刻,英阳听着有人跑回,侧头道:“他就是笨吧——赶个车都不会!”
“是啊——”跑来的人却是陆承宗,只见他疾步冲进车内,大笑道:“所以让你来嘛!”
“你!你个……”英阳怒喝着扔下长鞭,回身冲向厢内扑倒陆承宗。
“哎哎——”陆承宗笑道:“不带这样的啊……”
“不行!”英阳死死扭住陆承宗道:“你去赶车!”
“我就不!哎啊——”陆承宗呼道:“疼死我了!”
“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陆承宗突然用膝顶向英阳裆部,叫道:“我去你大爷——”
“啊?”英阳身子一缩,面露狰狞、手上加力道:“还敢反抗?你去不去?”
“哎啊——哎哟哟——”陆承宗惨叫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不行!”英阳冷冷道:“这会儿晚了——你说你去谁大爷来着?”
“去我大爷还不行么?哎——别撅了……”陆承宗叫道:“折了!折了!”
“折了最好……”
二人正扭打着,猛听得“呯”的一声巨响,车厢陡然一震!
“啊?”二人皆是怔住。
“杨简生气了?”英阳讶道:“不会吧……”
“不对——”陆承宗侧耳倾听,脸色立变道:“有……”
“呯!”
车厢又是猛然一震,一个燃烧正炽的碗大铁球,霍然将车厢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