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胜雪!”江月寒听到声音,猛然挺直身子张望,叫道:“胜雪?胜雪?!……”
孙长永一拍额头,暗喝一声:“不好!”抓起江月寒便要往门外退,哪知才一回头,立时僵住。
只见原本丈许见方的屋子,忽是变成极大,四下里皆望不到头,只有不知从何处照进的月光,映着屋中的二人一尸。
孙长永变色道:“墓中宫?果然是北邙山的奇术……”
“胜雪!胜雪!”江月寒忽是疯狂叫道:“胜雪!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孙长永暗中一叹,紧紧握住江月寒手臂,低声道:“江姑娘,此时你还不明白么?”
江月寒抬起头,死死盯着孙长永,问道:“明白什么?”旋又嘶喊道:“胜雪——胜雪——”这叫声凄厉之极,在空阔的巨室中回荡。
“大姐——我在这里!”
随着一声呼唤,孙、江二人眼前一丈处,忽是现出一道雪白光芒,光芒中映着一名英俊之极的少年道士,正笑望着江月寒。
“胜雪——胜雪!”江月寒看见这少年道士,发疯一般便要冲过去,却被孙长永死死拽住。
江月寒转头大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江胜雪的虚影狠狠盯了孙长永一眼,又柔声向江月寒道:“姐姐,你还好么?”
“我没事胜雪!你快跑!”江月寒喊道:“你快跑!”
“快跑?为什么?”
“都怪姐姐引来这妖道,他把娘和三弟都杀了!你快跑啊!”江月寒说到此处,放声大哭。
孙长永一直冷言旁观,只是死死拉住江月寒。此时听她言语眉头一皱,心道这江姑娘承受不住如此剧变,只怕是失心疯了。
江月寒一边尽力甩脱孙长永,一边嘶喊道:“胜雪你快跑啊!这妖道把娘和三弟都杀了!”
“啊?”江胜雪作讶然状,道:“把咱娘杀了?”
“是啊,都是我的错,你快跑!”
“不对啊——咱娘,是我杀的啊!”
听了这话,江月寒与孙长永俱是惊呼一声!
孙长永虽早已料到,但万想不到这江胜雪竟会肆无忌惮地直说出来!
“啊?怎么可能?……不会!不可能!”江月寒发疯一般哭喊,只是不再挣扎,软软坐在孙长永脚边,嘶声道:“不可能、胜雪……不可能……你快跑……”
江胜雪的虚影眨了眨眼睛,似要哭出来,哀声道:“姐姐,你伤心了么?”
“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江月寒已是如痴如聋,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江胜雪脸上现出哀痛之色,沉声道:“姐姐,不单是娘和三弟是我杀的,咱爹也是我杀的!”
“啊!——”江月寒闻言又是一声惨叫,放声痛哭!
“咱爹死的时候有多惨,你也看到了吧?姐姐——”江胜雪低声道:“连续十余日昏迷不醒、周身溃烂,每天从骨头缝里透着往外疼,夜夜在炕上打滚哀号、惨不忍闻……临死之时,他的双眼还暴突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因为他心里明白,他眼见着,天天夜里都是我在给他下毒啊!”
孙长永听得浑身一寒,他心知此时已是处于极危险的境地,也不开口,一边思索出路,一边暗中施法。
“……我给咱爹下了毒之后,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哀号、却偏偏说不出话;连番剧痛,却偏偏无法晕厥……你知道那有多痛苦么?有多苦么……”说到此处,江胜雪喉中一哽、哭泣起来。
哭了一时,江胜雪道:“可就算是咱爹受了这极大苦,我还是要在他身上施术,把他的魂魄抽离出来——我这样做时,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么?可是越痛楚,我就越要做!……”江胜雪又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后来,没想到被姓刘的那个老王八看出破绽,他让你去求这个、这个老杂毛!可我不会杀那刘老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吗?”江胜雪咬牙切齿道:“因为他不是我的亲人、不是我的恩人、也不是我敬爱的师友……”
“师友?”孙长永忽是插了一句。
江胜雪扫了孙长永一眼,不作理会,又向江月寒道:“姐姐,你这一走,正好给了我施术的机会。我用囫囵尸术,把咱娘活活闷死在生牛皮里!可怜她老人家,死时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儿地哀号嘶喊……我当时就跪在她脚下,抱着她老人家的腿说——娘啊,你别哭了,你把孩儿的心都哭碎了,这都是孩儿干的啊……”
听到此处,孙长永忽是心中一凛,低头喝道:“江姑娘,堵上耳朵!”
江胜雪听了,阴森森地盯了孙长永一眼,在他耳边用传音之术道:“虽然我与你无亲无故,我照样可以杀你!”
“结!”孙长永甩出早已准备好的符纸,大喝一声,化作一道金圈将自己二人护住。
“破!”这金光圈甫一围成,便被江胜雪一声阴森森的厉喝打散。
“啊……”孙长永心头一颤,万想不到这江胜雪还未现身,只用一道追魂音便破了自己的术法。眼前这少年道士,竟是自己平生仅见的大敌!
孙长永顾不得多想,弯下腰欲掩住江月寒双耳。忽听耳边江胜雪厉声喝道:“老杂毛,找死?住——”
孙长永顿觉周身一片僵硬,竟再也弯不下腰去。孙长永急道:“江姑娘!”
江月寒此时委顿于地哀声痛哭,似乎对一切都充耳不闻。
“江姑娘!你傻了么?快堵住耳朵……”喊道此处,孙长永语声戛然而止,竟是连舌头也是僵住了!
“呵呵,我不会让她傻掉的,我的字字句句,都会钻进她的耳中!即便堵住也没用……”江胜雪在孙长永耳边说完,又换上一副哀声,高叫道:“姐!——姐——”
“嗯?!”听到江胜雪呼唤,江月寒似是有了反应,抬起头痴痴望着身前的雪白虚影。
“姐!此番回家之前,我虽然从未见过三弟,可你知道我多喜欢他么?”江胜雪道:“我回来这几个月,天天带他到山上去玩,给他打鸟、捉兔子,带着他钻山洞……正所谓血肉连心,才没几天,他便与我混得滥熟了……他叫我二哥呢!……
“你知道么?从未有人叫过我‘哥’!我听了,心里有多暖和!我在这世上,就你这么一个姐姐,也就胜雨这么一个弟弟,我一看见你们、我一想起你们,我这心里就暖得不行……”
江月寒似被这番言语盅惑,面上露出温柔之色,轻声道:“二弟……”
“姐姐——”江胜雪又是哭道:“就在刚才,在你们回来之前——我把胜雨捆了又捆,给他套上你的红裙、套上你的蓑衣,还在脚上挂了个大秤砣……然后将他吊死在这房梁上!
“你知道么?姐——胜雨一开始以为我和他闹着玩呢,后来觉出不对又哭又喊,他一劲儿地喊‘二哥!二哥!’……你听过他喊‘哥’么?对!就是平日里喊我时那个样子!声音还嫩嫩的,像小孩子一样……那一刻,我心里痛如刀绞……”
“不要!……”江月寒听到说起胜雨,哀苦欲绝,挣扎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姐,你看,你抬头看看,你看胜雨的脸上是不是还存着哀求之意?那一刻我心里真在滴血——可是我使劲、使劲地把他吊在房梁上,只听‘卡啦’一声,他的脖子就断了……”说到此处,江胜雪放声大哭,道:“他就那么看着我!他就那么看着我!他就那么看着平日里最疼他的二哥,活生生地把他吊死!
“后来……我把他的舌头塞回去。你知道我多么疼他的,伸着舌头的样子不好看……再后来,我就用三根尸油浸过的分魂针,插进他的额前……”
“不要说了!”江月寒发疯一般地大叫:“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姐——”江胜雪痴痴道:“你可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你、你……你不是人、你是畜生!”江月寒咬牙切齿,道:“……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姐——我是人啊,畜生怎么会不如畜生呢?只有人才会不如畜生啊!”说到此处,江胜雪忽是轻笑一声,道:“姐,你恨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