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陆承宗心思急转，道：“这个弟子就不知道了，也许敖炎芝为了继续挟迫弟子为她寻找材料，所以将赤龙弟子杀了……”
百明大师点点头，暗想多半如此。
陆承宗翻着眼睛偷看几位老僧一眼，又道：“后来弟子被敖炎芝押到曼塔山，是为了寻找一样材料……再后面的事，师叔祖您都知道了。”
百明大师问道：“材料找到了么？敖公主的神箭如何了？”
“找是找到了，曼塔山上的乌晶矿——”陆承宗道：“可是没那么简单！乌晶矿只是材料之一，弟子还在不断摸索——能否制成还未可知呢！”
百明大师点点头。静了一时，方丈百阳大师向杨简道：“杨简，陆承宗说的，可都是实情？”
杨简跪在一旁，听着陆承宗胡诌八扯，心中暗是佩服。
这最高明的谎话，便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真假难分……表面上看去，陆承宗将几件事情都交待清楚了。可究竟原因，却一律说成自己是被胁迫。
这谎言妙就妙在，没法找晏千军或敖炎芝来对质。
晏千军不说，总不能直接问敖炎芝，是否胁迫过陆承宗吧？而且若说起来，敖炎芝还确实逼迫过陆承宗，尽快将神箭制作出来。
杨简心里清楚，陆承宗潜入东海是为了寻找阎浮塔基；不回金刚寺，一个是怕挨罚，另一个是急于寻找塔身。当然，这些杨简是万万不会说出的——
百阳大师见杨简沉吟，追问道：“怎么？陆承宗说得不对么？”
“不不！”杨简慌忙道：“陆承宗他说的确是实情，这些天来，我俩确如他所说，东西奔走、狼狈非常……”
百阳大师点点头——陆承宗所说的，与各路弟子打探回来的消息一致，该说的都说清了。即便有所隐瞒，也是些枝节。
静默一阵，百阳大师长身站起，喝道：“杨简！陆承宗！”
“弟子在！”杨陆二人慌忙答应，知道方丈要公布处罚了，心中皆是忐忑不安。
“百明师弟跟我说了，在曼塔峰下对你们的处置……”百阳大师道：“与千山派诸人打杀，实不应当。虽然他们欺人在先，可你们逃也就是了，怎能轻伤人命？”
“弟子知错了！”杨陆二人齐声道。
“若比起东海之乱，你们这些错又不算什么了……”百阳大师面上一肃，沉声道：“就算是阴山魔人胁迫你们，你们一来可以避开，二来如果避不开，拼得一死、也不能遂其所愿！”
“嘶……”陆承宗吸了口凉气，心道：“您老说得倒轻巧——虽然没有真逼迫吧——如果真被掳劫，哪个肯死？”
百阳大师觉察到陆承宗神情，双目微睁道：“陆承宗，你是不服气么？你是觉得我在唱高调么？”
陆承宗忙低首道：“弟子不敢！”
百阳大师缓了缓，道：“这也不怪你，一来你还是年少，二来毕竟入门不久。要知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所不为，乃是不同流合污；有所必为，就是宁可身死，也不同流合污、助纣为虐！”
陆承宗听得眼前一黑，心道：“您说的这不是一回事么？就是一个‘不为’啊！”
百阳大师直视着杨陆二人，长叹道：“你们年少，不知这其中的利害——若真将九阴老魔放出，天下不知多少生灵皆受横死！如果我当时在场，哪怕立时毙命，也绝不与晏千军同事！”
陆承宗心里依旧是嘀嘀咕咕，杨简却是听得惶恐惭愧。
“舍生取义，乃是我佛家的本分——”百阳大师一边说着，一边在法堂中缓缓走动，像是说给杨陆二人听，也像是说给众人听：“为法忘躯、普渡众生，不是随意说说的。如果事到临头，一味想着自己的性命安危，妥协求存，那与那些不修道的凡夫何异？凡夫百姓中还不乏仁人志士呢，你们身为佛门弟子，反不如他们么？”
百阳大师声调越来越高，忽是停了一时，气势稍缓道：“唉……算了……我现在跟你们说这些，你们也不明白，或许只是认为我在唱高调。
自古正邪不两立，不是说起来那么简单——日常生活中一举一动都涉及到，修心养性也好、练功强身也好，无一刻不是正邪激斗、佛魔交锋……唉！不说了不说了……将来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
除却杨陆二人，余者听到这番话亦是垂头静思，默然体会。
百阳大师缓了缓又道：“杨简、陆承宗！你们会说，所犯之错皆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不由己’是他们逼出来的，真正你们自己的所为所愿——大丈夫心胸坦荡、磊落行事——又怎么会不由己？所以说错就是错，不要再推托了！”
杨陆二人齐声道：“弟子知错了！”
陆承宗心里暗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丈夫，大丈夫都死得早……”
百阳大师看了百明大师一眼，道：“百明师弟在曼塔峰下对你们的处罚很对，我们也商量过，不会把你们逐出寺外的。那样——‘正’这边倒不见得少两个，怕是‘邪’那边又多出两个……”
杨简听得面上一红，暗呼惭愧。
“不过那天是罚你们好勇斗狠，今天说的这些也不能不罚！”百阳大师高声道：“除却原有责罚之外，每人再加杖责五十！”
“啊！”陆承宗吓得大叫道：“方丈大师饶命啊！”杨简被责了五十杖，自己三十杖，若都再加上五十杖，则变成了百杖与八十杖，那岂不是要将自己二人打死？
陆良甫在旁听了，也是面色剧变，却是不好劝阻。
“这已经算是很轻了！”百阳大师斥道：“一来念你们少不更事，又是初犯；二来你们毕竟是被胁迫，也情有可原；三来你们合围黑铁屠，也算立了些微功……这几条加起来，我已是饶了你们！要不然，轻则废除道功、逐出寺外；重则将你们立毙于此！”
陆承宗听得浑身一抖，不敢再说。
百阳大师吩咐道：“拖下去，行刑吧。”想了想又道：“看他们伤势，如果受不住就先打二十棍，待养好伤再打二十……直到打完为止！”
“是！”行刑弟子轰然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