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处理缺氧普利斯顿有一些经验,当然,他是被处理的那个。
在内陆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游泳,初次见到海时他十分兴奋,然后就遭殃了,不过这个女孩的境遇明显比他好很多,因为她睁开眼时不会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从严格意义来讲,普利斯顿的初吻算是给了一个四十余岁的雇佣兵,这实在是一个很悲惨的故事。
“咳咳……咳”
女孩咳了几声之后逐渐醒了过来,如果她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话,或许她就不会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普利斯顿了,应该会狠狠一脚踹在普利斯顿的胯下。
那些英吉利亚的士兵会相信他是一位普通的好青年并不是因为他的演技,而是普利斯顿不喜欢穿戴盔甲,不像雇佣兵一样穿着皮甲或链甲,他身上只穿着的是一套很宽松的服饰,这种服装的样式在大陆上算是极为普通的,就像是鞋子不可能把鞋底缝在鞋面上必然会在鞋底一样。
“小伙子,振作一些,虽然你的父母离去了,但至少你救下了你的妹妹,所以别哭了,以后她只能依靠你了。”
伍长说完拍了拍普利斯顿的肩膀,递给他一个钱袋。
“这是从强盗身上找到的,虽然不是很多,但应该可以帮你度过困难的日子,去城市里找一份工作吧……你的剑术很不错,是跟谁学的?”
伍长突然转移了话题,他发现了普利斯顿的剑术有些超过一个正常农户所拥有的水准。
“一位老佣兵,在村庄遇袭的时候我正在他那里接受训练,如果我没有去的话父亲和母亲应该就不会死了……”
普利斯顿低下头低声抽泣起来,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出色的演员,如果他不需要掐自己的肉来让自己流泪的话。
“我很抱歉,不过你最好带着你的妹妹离开这片树林,有一伙穷凶极恶的外国佣兵正在这片树林里活动,他们看到你之后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普利斯顿连连点头道谢,在他与伍长交谈的时候一名英吉利亚士兵走了过来,把他的皮盾与长剑递给了他,普利斯顿道谢之后把剑收入了剑鞘里,背着盾抱着因为疲惫而昏睡过去的女孩朝着伍长告诉他的方向前行起来。
——时至现在——
“……然后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就跟着那个男孩跨过边境去了他的家乡,直到男孩成为父亲的那一年,她才放下自己那稚嫩的初恋,在一场宴会中遇到她心仪的丈夫。”
女领主跳过了很多内容,但很显然她并不需要全盘告知莫尔,只需要告诉他需要知道的就行了,莫尔回忆了一下,他依然什么都没想到。
“我很抱歉,我回忆不出来,但不管我父亲是否真的拯救了你又让你坐在今天的位置上,我都不会接受这份沉重的回报,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会如何做,但我绝对不会接受。”
不管故事是真是假,在女领主讲述故事的这段时间内,莫尔已经做了决定,他不会在羊皮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已经过够了呆在城堡里的日子,每个人都面露虚假的笑容,没有一个人会表现出来真正的自己,离开了城堡之后莫尔见识到了很多事情,越是平凡的人,越是愿意展现出来真正的自己。
莫尔说完把羊皮纸再次卷起来还给了女领主,女领主接过之后把羊皮纸收进了衣服的口袋里。
“那……你能再像过去一样喊我莉娅菈姐姐么?”
莫尔感觉很莫名其妙,但考虑到她对自己父亲的那种爱恋,他就可以理解了,这位莉娅菈女士把他当做了他父亲的替代物,看样子虽然她说找到了自己心仪的丈夫,但始终是爱着自己父亲的。
【父亲,为什么你会选择薄情的母亲而不是这位莉娅菈女士?】
“好的,莉娅菈…姐姐。”
莉娅菈女士微笑点头之后就缓步离去了,莫尔躺回了床上,他感到了害怕,被人认出来自己的身份他只感到了害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情绪。
他害怕自己的过去,害怕它会成为自己的镣铐,永远把自己束缚起来。
他不想回忆起自己的过去,他甚至不想谈及自己的本名,或许莫尔·贾斯特是一个很幼稚甚至愚蠢的名字,但他愿意作为‘莫尔’活着,而不是‘安瑞斯特’。
这一夜他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镣铐锁在地上,那位公爵望着他大笑着,接着公爵的皮肤脱落,变为了一个深红色的恶魔,在恶魔用手中的尖叉刺穿莫尔的身躯时,他醒了。
他觉得这个梦很幼稚,但依旧无法缓解自己因为噩梦而产生的恐惧感。
【我要离开这里,该死的,我不能让那个公爵找到我。】
莫尔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右手,想要利用疼痛来缓解自己的情绪,但哪怕把手背咬出血他依然感到十分的害怕,他终究只是一只温室中的鸟儿罢了,十六年的城堡生活让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对这种恐惧,因为他此前从未做过噩梦。
他想要哭出来,但却流不出泪,这种感觉十分不舒服,他拿起来挨着床摆放的鲁特琴想要弹一曲来缓解自己的情绪,但他却弹不出任何调子,就像一个稚嫩的新手一般。
就在他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动物一般坐立难安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从声音来判断人数最起码有三人以上。
“打开牢门。”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莫尔下床走过去用手握着栏杆朝外张望着,很快三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领头的是尼古莱。
一名治安兵走过来打开了牢房的锁,然后拉开了牢门。
“出来吧,我们已经证实你是被冤枉的了。”
从尼古莱的语气来看,他并不像让手下知道自己与莫尔熟识,莫尔也没有刻意去为难尼古莱,他只是点了点头,装作并不熟络的样子。
离开治安府之后,莫尔发现希赛莉正站在治安府对面等着他,注意到莫尔那诧异的表情,希赛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怎么?不希望我出现?”
莫尔连忙摇头否定,快步向她走了过去。
“没有,我只是感到有些惊喜。”
希赛莉没说什么,在莫尔走过来之后转过身带头走了起来。
离治安府有一段距离之后她才开口与莫尔交谈起来。
“你被那位女领主当枪用了,看样子她知道你通缉犯的身份,我想她应该在你呆在治安府里的时候与你有过接触了吧。”
莫尔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担忧莫尔会为了自身安全而出卖起义军。
“是的,她认出来了我于是才安排了这一出,她……并没有跟我提什么交易,她甚至没有出现。”
莫尔决定还是隐瞒一些事情,自己的过去并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但看样子他那一阵长音引起了希赛莉的注意。
“那位女领主真的没有出现?你最好跟我说实话,除非你打算害死我,如果你真那么打算,就在这里一剑捅死我吧,至少那能证明你不是一个懦弱到不敢直视死者双眼的懦夫。”
希赛莉说完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莫尔。
“不!不!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莫尔连忙摆手,他想了想,觉得没办法隐瞒下去,于是叹了口气把隐瞒的事实中的一小部分说了出来。
“我的父亲在被陷害之前是一位男爵,而那位女领主和我的父亲是朋友,这样你能理解了么?她……应该不会害我们的。”
希赛莉眯着眼望了一阵莫尔,然后才转过身继续走了起来。
“最好那位女领主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尼古莱告诉我你把你的剑交给了女领主去保管,是因为你认出来她了么?”
莫尔摇了摇头。
“我那时候并没有认出来,我只是认为如果我要逃命的话,从领主府拿回来我的剑比在治安府里相对而言要简单一些。”
“真难得,你竟然破天荒用你的脑子去思考事情。”
很快两人来到了最初落脚的那个旅店,因为佣兵派的领头羊牵扯到奴隶交易而被关进监狱的原因雇佣兵们收敛了许多,外城区的治安情况也因此改善了,旅店门口站岗的治安兵已经被调走了,旅店内也难得的有一些非雇佣兵的当地居民顾客。
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之后希赛莉要了两份午餐以及一壶柠檬汁,在柠檬汁送上来之后她给莫尔与自己各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之后与莫尔交谈起来。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我的任务严格来说已经算是失败了,所有可以让我的舅舅离开这个城市的筹码都已经输掉了,你是打算留下来当一位英雄,还是跟我回去当一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起义者?”
莫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汁的味道很酸,并不怎么好喝,但很润口。
放下杯子之后莫尔伸了个懒腰。
“那还用说么?我既然决定要亲眼去见证这支起义军是否与过去的起义军一样混乱无序,岂有放弃的理由?”
希赛莉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什么也没有说,低下头默默的喝起来杯中的柠檬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