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中,一名身穿着链甲未戴头盔的男子正在与一个身穿板甲的骑士缠斗着。
男子一头黑色的长发用布条束在耳后避免遮盖视线,两条浅浅的剑眉下面是一双有神的大眼,高挺的鼻梁下一圈络腮胡中隐藏着两片薄薄的嘴唇。
“叮!”
骑士的长剑与男子盾牌边缘的镶边发生了碰撞,长剑被弹开了。
“嗤!”
下一刻一声入肉的声音传来,男子的长剑准确的刺入了板甲胸甲与腰甲之间的缝隙,骑士松开了右手,他的长剑落在了地上。
“噗!”
男子拔出来了长剑,猛的甩动,剑上的血液从剑尖滑落到地面上。
“没事吧!”
一声呼喝声从身后传来,男子转过身,一名戴着牛角盔穿着一件硬皮甲的中年人右手单手握着一把双手斧快步赶了过来,那位中年人脸上有一个很明显的伤疤,看样子他曾见过死神一面。
“没事,已经解决掉了。”
男子说完把长剑收入腰间的剑鞘中,深吐一口气。
“哈,你小子果然跟你老爹一样,有种!”
中年人大笑起来,走过来伸出左手重重的拍了拍男子的右肩。
“好了,我们回去吧,该死的,扎瑞那混小子终于没法跟我抢酒喝了,他让一个高个子把他那自豪的漂亮脸蛋打成了烂西瓜,哈哈哈哈哈……”
中年人笑了一阵之后伸出左手抹去了眼泪,男子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战场就是这么残酷,昨天与你把酒言欢的人,今天可能就死于非命。
“走吧,喝一些酒然后睡一觉,就像你以前教我的那样。”
等中年人不再笑之后,男子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过身缓步走了起来,这场战斗开始前他有十五个好兄弟,此时只剩下一个了,但他们都是好样的,因为这里倒下的敌人,足足有五十余个。
“嗤!”
男子低下头,望着自己胸前多出来的一块铁箭头,然后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普利斯顿!!!!!”
身后的中年人大声的吼叫了起来,但被称为普利斯顿的男子,已经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喊了。
——一个月后,埃梅伦公国卡梅尔领——
一位男孩站在路旁,望着一辆逐渐远去的马车,始终舍不得转身。
他的母亲离开了,就在他的父亲永远离开他之后。
男孩想要哭泣,却流不出眼泪,也发不出声,就这样默默的望着远去的马车,像是想要永远记得这一幕一般。
男孩有他父亲一样明亮的双眼,宛如蓝宝石一般湛蓝,但此时这双眼却没有任何神采。
转过身回到城堡里,过去父亲坐在上面打盹的领主椅上,此时坐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那个陌生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向路边的石头,没有任何情绪。
“你的父亲是一位逃兵,而作为一位逃兵的儿子,是谁给你的勇气直视一位公爵?!”
陌生人身旁一位就像父亲跟他说的故事中的强盗头子一样的壮硕男子朝他吼叫起来,下一刻陌生人抬起来了左手,那个男子低下了头,向后退了一步。
“今天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日子,他已经承受的足够多了。”
被称为‘公爵’的陌生人望着男孩,叹了一口气。
“本来按照法律,我应该把你贬为奴隶,但我并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从这里拿走一样东西,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随便你去哪里,只是,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男孩漠然的点了点头,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床边拿起来那个父亲在他十二岁时送给他的一个精致的鲁特琴,在他小时候,一旦因为恐惧而睡不着,父亲就会用鲁特琴弹奏一曲动听的曲子,然后给他讲述一个又一个传奇的故事,之后陪伴在他身边,直到他安睡才离去。
现在母亲走了、父亲也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东西值得他留恋,除了这个,并不是很值钱的鲁特琴。
在他回到大厅时,他注意到公爵轻微扬起的嘴角,好像他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而高兴,是为了能坐在他父亲的椅子上,还是因为他只拿走了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小物件?
不过这都不再重要了,没有母亲,没有父亲,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用鲁特琴上的皮带把鲁特琴背在背上,男孩默默的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孩子……我很抱歉。”
城堡外,一位邋遢的中年人用沙哑的嗓子朝他说道,男孩望过去,他认得这个中年人,他是祖父的侍从,在他三岁的时候经常由他带着坐在马上,和祖父一起出去打猎。
“我没能为你父亲正名。”
中年人的声音中带了一点哭腔,男孩感到很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至少,我能守住他的遗物。”
中年人说完解下来背在背上的包裹,解开包裹布之后双手捧着一把剑。
“这是你祖父的,后来他给了你的父亲,现在我想,它应该属于你了。”
男孩有些诧异,但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剑,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除了它比自己练习时用的钝剑要轻许多。
“对不起……对不起……”
中年人连说了两个对不起,然后颤颤巍巍的远去了。
【父亲的剑……】
男孩握着剑柄把剑举到眼前,望着剑鞘,他从这上面看不到任何父亲的影子。
【它只是一把剑,一把普通的剑。】
看着它,他从回忆里找不到任何片段。
父亲唯一戴着它的时候,就是离开家的那一天,而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男孩把剑猛的摔在了地上,他的眼角再次涌出了泪水。
【如果没有它,或许父亲就不会死了,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半分钟后,他抹去眼泪,从地上捡起来了剑,不管他再怎么不喜欢它,它也是父亲最后留下的事物,唯一的事物。
望着眼前的路,男孩闭上眼吸一口气,睁开眼之后把剑鞘挂在腰带的环扣上,沿着路走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现在只想离这里更远,越远越好。
夜色逐渐降临了,黑暗笼罩了他,但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漫无目的的沿着道路走着。
“救命!”
一声叫喊声传来,使男孩回过了身,他拔出来长剑握在手里,向着求救声传来的地方快步走去。
“谁来救救我……”
不远处有火光,应该是一个火炬,火炬来回挥动着,好像在驱赶着什么,男孩走近之后,发现那是一只狗。
“走开。”
把剑收回去,男孩从路边捡起来一个石头丢了过去,那条狗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之后飞快的跑开了,男孩快步走过去,只见一个女孩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脸上满是泪水。
“没事了,只是一条贪吃的狗。”
不知道是因为夜晚的原因,还是那个女孩过于恐惧,她没有注意到狗与狼的区别,在看到火把时男孩就猜测到可能并没有什么危险了,毕竟狼见到火光的话一般都会避开,只有狗才不怕火炬的火光,因为它们已经习惯了。
走近之后男孩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条狗会缠上这个女孩,那是因为香气,面包的香气。
“没有事吧?”
男孩与女孩保持着一定距离,他的父亲告诉过他,当一个人恐慌的时候最好不要离他太近,因为他可能会因为紧张而胡乱挥舞手中的东西,极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它走了么?”
女孩紧张的四处张望着,直到确认那条狗的确已经跑走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吟游诗人先生。”
或许是因为男孩背上的鲁特琴以及腰间的长剑,女孩误以为男孩是一位吟游诗人,一种比强盗稍微好一些的流浪汉。
【吟游诗人……】
男孩思考了一下,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这种路上是不会出现狼的,只有一些贪吃的狗。”
男孩说完就要继续走,但被女孩拉住了衣服。
“能……能不能请你跟我一路?”
男孩转过身望向女孩,她并不漂亮,可能也就因为这样,才会被家人允许独自一人夜间外出吧。
“你要去哪?”
“就不远处的艾伊科村,不是很远的,不会耽误你的行程的。”
男孩想了想,点了点头。
“可以,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那么紧张了。”
女孩点了点头。
“好的,好的先生。”
男孩望着女孩,揉了揉鼻子。
“那你走前面吧,我没有火炬,看不清路。”
他不是很相信这个女孩,他的父亲有告诉过他,晚上外出遇到的任何人,都最好先保持着戒备,如果对方提出同行,要确保你位于他身后,而不是他身前,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就保持间距同行。
女孩点了点头,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就举着火把带起了路,男孩望着火把,想到了过去,他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房间里,母亲坐在摇椅上看着书,父亲则挨着壁炉坐在地上,向他讲述着那些传奇的冒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