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厨房的水池边,一只手还摸着水池的边缘。除了双腿有些麻木以外,浑身上下倒是完好无损。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陈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理清之前经历的一切,“原来如此,所以喊我跳下去……”他伸手摸了一下水池里那满满一池子冰冷刺骨的水。(这里说明一下,一般餐饮业的厨房里,都会有一个浴缸大小甚至更大的水池,用来洗碗洗菜装鱼杀鸡等等,被称作黑暗料理三大圣地之一的黑水祭坛就是它了。)心想如果刚才在幻境里按照那鬼怪所说跳下去,那他也就直接跳进水池里淹死了吧。
要这么淹死了那才真叫死的不明不白啊,陈曦回想起来,心里不禁一阵后怕,但他转而一想,那鬼怪用幻境害人,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他在现实中的力量应当不如在幻境中那么强,所以至少,现在的状况跟刚才相比,是更安全的。
抱着这种类似自我安慰的想法,陈曦缓慢挪动着发麻的双腿,朝厨房门口走去,四下里虽然昏暗无比,但远远没有刚才在幻境中所见的那么黑暗,至少视物没有任何难度的。
穿过安静的的大厅,到处是烧烤独有的香味和一种温热油腻的感觉,陈曦明显体会到了差异,这里,才是他每天工作的地方;想比之下,刚才那家“唐烧烤”简直像是某个阴暗潮湿的地穴。
不过那幻境确邪门,置身其中时,种种违和感就像被屏蔽了一般,直到黑线被扯断之时,他才陡然意识到这一切。
随后,几乎没费什么功夫,陈曦就在楼梯边发现了晕倒在地的的马小珂,她双目紧闭,一只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椭圆形的玻璃瓶,瓶口处用一个布满符咒的木塞子塞着;另一只手叉开成一个八字,似乎是想去拧开那瓶塞。
陈曦搀扶起马小珂柔似无骨的身躯,小心地用手在她的鼻间探了探,发现呼吸尚存,只不过相当微弱,起伏间隔也很长,更不妙的是她嘴唇惨白,脸颊发黑,生机仿佛在迅速流逝着。
陈曦沉吟了片刻,就试着去拧开瓶塞,只不过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瓶塞就像镶嵌在瓶子里了一样,任凭陈曦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弄不开。
几番尝试无果,陈曦也不多做纠缠,他当即把马小珂背在背上,一步步向大门附近的窗口走去。虽然门是从外面用铁链锁死了,但窗子却是可以轻易从里面打开的,陈曦此时的想法就是先把马小珂弄出去再作打算,毕竟,他什么都不懂,呆在这里也毫无意义,出去的话,至少会比在小楼里安全很多。
拔掉插销,推开窗子,一抹仿佛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不远处的车流,行人,都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安心,甚至连刺鼻的汽车尾气都变得好闻了起来。
可就在他用手触向窗外之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陈曦的手,就像摸到了一块光滑又冰冷的玻璃,不能再向外延伸分毫,他用力按了按,指尖和窗口的切面上出现了一些暗红色的波纹,并且随着陈曦收手,这些波纹又迅速地恢复了平静,宛如从未出现一般。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他发现,几乎每扇窗子外面都是这玩意,整栋小楼就像是看不见的玻璃被包裹了起来,完全与外界隔绝了,并且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任凭他站在窗口处如何大声地叫喊,哪怕离的再近,路人们都是毫无反应地走过去,甚至不会往这里多看一眼。
“靠!”陈曦很罕见地低声说了句脏话。
接着他抄起手边的一根凳子,狠命地朝窗口砸去!只听见“嗡”地一声闷响,红光一闪,陈曦连人带凳子一起被弹出半米远,摔了个结实。
“小子,这样没用的。”竟然又是南叔的声音,陈曦顿时警惕了起来,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朝马小珂身边靠去……
“这个屋子被……解开封印才行,那伥鬼有一个弱点,它的头部……”南叔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而且断断续续的,就像在信号非常差的地方打来的电话。
“南叔,是你吗?你在哪?”陈曦轻声问道,大厅里传来阵阵空荡的回音。
“我在瓶子里”南叔答道。
陈曦顿时想到那个怎么也拧不开的弧形小瓶。
“我打不开这个瓶子。”他焦虑地凑到小瓶旁边说,似乎这样做就能让他跟南叔的对话更清晰流畅一点。
可事实并非如此,南叔的声音依旧模糊不清。
“你打不开……只有小珂才能……很安全,但她很危险,破坏法阵,才能救她!法阵就在……在……该死,那伥鬼来了!听着,小珂口袋里有张符……点燃……”
南叔的声音陡然中断,陈曦对着瓶子“喂喂”地喊了几声,但没有收到丝毫回应。
这次八成是真的南叔了,陈曦快速整理着思绪,一个个重点在他脑子里闪过,破坏法阵,弱点,头,符,点燃。
很显然南叔话里的关键部分都被某种干扰给抹掉了,如果说是巧合的话未免也太牵强了,那就说明……肯定有问题!
陈曦翻身靠墙,手从马小珂的口袋里一抓就抓出一大把杂七杂七的符纸来。
“这么多!这家伙是机器猫吗!哪一张呢……算了一起点燃吧……”
没错,马小珂那件看似普通的大衣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尤其是口袋,里面能装多少东西远超陈曦的想象,这个后文再提,总之此时他一只手抓着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所有纸质物件,揉成一团挡在胸前,另一只手从裤子里摸出了一个普通的黄色打火机(给客人点烟用的),并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在!出来!”
陈曦那颤抖的有些变调的声音回荡在小楼的每个角落。
片刻,一个人影缓缓从楼梯背后的阴影里显现了出来,那是一个十三四岁上下的男孩,身材瘦弱,浓眉大眼,身上还穿着一件白色的类似床单一样的东西,正是刚才在幻境里想致陈曦于死地的小虎。
被妖怪所吃掉的人类,大部分都无法超生,其魂魄会在妖怪体内一直受煎熬之苦,最后消磨成为纯粹的能量,但也有一些鬼魂,以被妖怪支配换取其存于世间的权利,并成为了妖怪们的帮凶,这就是所谓的【伥鬼】了。
“别……别过来!”陈曦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符纸,一边低喝道。
“小陈哥,是我啊。”小虎的眼神清澈无比,似乎还带着一点疑问:“这是怎么啦?你怎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唐老板说他把你开除了,我跟明哥磊哥他们都去给你求情……”
小虎站在原地,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得,略有些委屈的说:“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爷爷,妈妈,还在等我回家呢,我要在城里挣好多钱,回去修好大好大的房子,给小妹买好多好多的玩具……”
“不该是这样的啊……不应该的啊……”小虎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表情也越发呆滞了。陈曦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稳了稳呼吸说道:“小虎,是唐老板做的吗,是他杀了你们吗?”
小虎的头低低地垂下,半张脸都隐没在了黑暗里,没有回答陈曦的话,却带着哭腔轻轻地反问道:“小陈哥,你早就知道待在这里打工会死,对吧?”
“我……我没有啊!我也被下了……”陈曦正准备辩解,却猛然感到一阵巨大的不安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几乎是瞬息之间,陈曦回头一看,只见六张扭曲的面容正在从身后的墙体里探出,一同而来的,还有数只黑气凝结成的利爪。
说时迟,那时快,陈曦左腿一蹭地面,肘部支撑着身体打了个侧滚,不过即使如此,那黑色的利爪还是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两道浅浅地爪痕,鲜血很快地从伤口里流了出来。
比较猎奇的是,陈曦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检查伤口,而是一面后退着,一面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总之,这也是他从小拮据生活所养成的一个怪癖吧,凡是在有可能弄脏或者弄烂外套的情况下,他一定会习惯性地把外套脱掉。
红色的血染在白色的校服上,陈曦一手握着那一大堆符纸,一手捏着一枚黄色的打火机,半蹲着喘着粗气。
六颗人头和手臂都缩回了墙里不见了,而小虎突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我不想死啊!!”他身上那件白床单一样的东西飘飞起来,陈曦这才看见,白布下面根本没有身躯,只有几条黑色的细线,一直延伸到地板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