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还要说什么,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只见一个小厮,精赤上身,古铜肌肤上布满豆粒般大小闪亮的汗珠;裤腿挽到膝上,光着大脚板,活力十足,仿佛一座移动的小火山。呼的一声闯进门,直把两个打扇正昏昏欲睡的小丫头吓的连声尖叫。
来人正是黄老家的小厮,名唤尹四。这么毛躁,这不是丢老爷的脸吗?
黄老爷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尹四的大嗓门先响起来。至此,室内古香幽然的氛围半点也无。
这壮的牛一般的年轻人半点罪恶感也无,正手舞足蹈的大叫:“老爷!大喜,大喜事!快家去吧,大喜、大喜啊!”
黄老爷初见尹四慌里慌张的跑进门,心先就提了起来,再听说大喜,心定之余便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起折扇敲了他几下:“多大的孩子啦还是这么的不牢靠。这样子闯进来成何体统?”
尹四被打骂,丝毫没觉得愧疚,拿手搔了搔头,嘿嘿的傻笑起来:“嘿嘿,老爷,真是大喜事啊。您要是听说,保证比我还失态呢。”
黄老爷放弃了教训尹四,心里不仅纳闷,自己现在儿女双全,孙儿绕膝,有钱有势,悠闲自在,还能有什么大喜事值得尹四如此夸张?
正纳闷着,尹四已是上前来强拉自己起来,还便拉便对庞德公笑道:“德老您别见怪,一会您也就知道了,老妇人那边正忙活着庆祝呢,礼品少不了您的一份。”
一面又对黄老爷催促道:“老爷快走,夫人在家可急等着呢。”
一阵慌乱忙碌,黄老爷主仆二人,已经在回家的马车上。尹四得意的挥舞着马鞭,大声说道:“老爷,您可坐稳了,这件大喜事就是:大小姐有喜了!”
黄老爷果然猛跌了一下,顾不上屁股疼,上前拉住尹四,颤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贞女有喜了?”
尹四得意的笑着点头:“不是小姐是谁,不然能说是‘大喜事’吗?”
黄老爷得到确信,整个人回萎在车厢内,念念自语道:“有喜了,有后了,有喜了。”嘿嘿笑几声,接着又呜呜哽咽,然后又是哈哈大笑:“有喜了!哈哈,有喜了!”
换做旁地,外人看黄老爷又哭又笑,那就跟看疯子无差。可是此时此地,尹四知道老爷的心思,也从心底里替老爷高兴,老爷哭,自己也跟着哭起来,等到老爷笑了,这尹四还在哭着呢。
话说女儿成亲有喜,很正常的事,纵是高兴,也没必要如黄老爷这般高兴法。要知其中原委,那可得从前慢慢说起了。
这黄老爷子不是别人,正是襄阳黄承彦,本来荆州黄家就是大族,黄承彦年轻时候意气风发,足迹踏遍名川大河。四处游走间,为了贴补行囊,也时时做点小生意赚个价差,几次下来,黄承彦发现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地方价格差距巨大,有时候甚至是十倍以上的价差。这里面蕴藏着丰厚的财富,黄承彦发现了这里面的奥秘,自然忍不住要钻进去做大,这样一来二去,黄承彦很快便腰缠万贯,富甲一方。
后来黄承彦娶了蔡讽的大女儿为妻,之后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黄循,字伯南,自幼随父东奔西走,长大后精明强干,于生意上十分熟稔。如今黄老已是半退幕后,家族的生意实际掌舵人就是大儿子黄循了。
二儿子黄霸,字仲书,好舞枪弄棒,刘景升平定荆州诸战事,黄霸作为黄老的帐前大将,屡立战功。后来黄老退隐,黄霸与蔡氏诸将不和,索性回到沔阳老家,当起了县尉。官虽不大,但在沔阳却是说一不二,加上老爷子虎威犹在,在襄阳也是个人物,即使是州级官员,见了黄霸也要客气几分。
少子黄先,字叔齐,成日游手好闲,滋事生非,后来稍大后分管家里的茶叶生意。刚娶妻向氏。
另有一女,名唤婉贞,打小冰雪聪明,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偏又心灵手巧,同样的刺绣,她绣的就要比别人的高一品级。本是各豪门争抢的理想儿媳。谁知天妒红颜,小婉贞十二岁上,郡里的马神婆看相,批言婉贞难以生养,须积德十年方能生儿育女。马神婆的批言向来很灵,因此她的话无人不信。不能生养对一个女人来说是致命的缺陷,婉贞从此就寡言少语,终日以书为伴,闷了就鼓捣些稀奇物事,不再出门与女伴嬉耍。
后来,这小儿都已成亲,做姐姐的婉贞仍然是待字闺中。这可让黄老心中焦急。暗地里四下里打听青年才俊。正好诸葛亮举族搬迁至隆中,诸葛亮的好学和博学,很快便赢得了襄阳士人们的认可。黄老见过诸葛亮几次,对这个小伙子十分满意,知道诸葛亮尚未定亲,便找了个机会,向诸葛亮推荐自己的女儿,当然,难以生养的事情也含糊的提了提。诸葛亮来到襄阳,早就听说黄承彦有个奇女儿,满腹经纶,更兼七窍玲珑,当然马神婆的批言他也听说了,但诸葛亮不是很在乎,积德十年方能生儿育女,在他看来不是障碍。关键是找一个能够与自己在心灵上沟通的伴侣。因此诸葛亮很爽快的应下了这门亲事。
谁知婉贞知道自己命薄,不想连累别人家无后,不愿出嫁。这可急坏了一家人,全家几乎是轮番上阵,苦口婆心的劝婉贞答应这门亲事,可是婉贞一直不松口。后来,还是诸葛亮的大姊亲自来到府上,向婉贞说了好多自己兄弟的故事,终引得婉贞悠然神往。再加上黄老爷许诺的还可以陪送一个妾的话,婉贞终于也答应了。
如此折腾了好久,一对新人总算成亲,生活在一起。那诸葛亮,初来乍到,虽说有亲朋好友接济,但也仅够温饱的。婉贞这嫁进门,光跟随着丰厚的嫁妆,便绰绰有余让诸葛家的生活直奔小康了!
成亲后婉贞也回家过几次,期间也给父母写过几封信,看样子,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很挺和顺,老爷子也就放下了心。便要兑现自己的承诺,催着诸葛亮娶小青,小青是婉贞陪嫁丫头,当初就说好陪嫁过去是要做妾的。可是诸葛亮不同意,硬说自己此生不纳妾,只愿陪着婉贞,白头到老!黄老爷子见诸葛亮执拗如此,也感动,便也就不提纳妾的事了,毕竟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再说。
这成亲半年不到,女儿竟然就有喜了!被折磨了多年的黄老爷听到这消息,怎会不欣喜若狂呢。
“别嚎了,你倒是赶快点啊。”老爷子见尹四还在嚎哭,不满的说道。
“老爷,我已经赶得够快了。”尹四抹抹眼泪,很快就换了副脸色,对着黄老爷抱怨着。
“脸子变得够快嘛,你快赶,回去我赏你一串钱!”
“哈哈,太好了,来的时候老妇人就答应赏我一串,再加上老爷这一串,那就是两串了!”尹四兴奋地两眼放光,手中的马鞭连连挥舞,得意的卖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