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上,婉贞和小青在房里收拾缎匹,为孔明纳妾做准备,铁锁便被丫头小贤看着,小贤带着铁锁在院外散步,一边和其他的小丫头聊着天,说这换了主子,府里就热闹了,还不知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呢。
铁锁听见了,知道孔明要纳妾的消息,很不高兴。
其实铁锁没有生病,只是铁锁从果老手中私自下凡投胎,并没有经过喝孟婆汤之类的程序。又由于是私自下界,不知正路,只是自己乱闯,前世的记忆随同着下凡划出的流星,散落世间,虽然一般人捕捉不到,但是像庞德公这样的修行之人,若当时身心守一,是能看到点什么的。
划过浩渺的天空,铁锁残留的意识已是很少。后来铁锁出生、长大,残留的记忆和现实的世界同时摆在铁锁眼前,铁锁发现之前的记忆更吸引人,便一门心思研究原先的记忆去了。这便是铁锁发呆背后的原因。
虽然铁锁只顾研读记忆,但是对外界的事物还是有感知的,只是一般的事情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可是这孔明纳妾的事,彻底惊动了正在研读记忆的铁锁,把他从自己内心的世界拉回到了现实。
铁锁也不跟小贤打招呼,自个儿回了家,找母亲去了。
婉贞正在和小青收拾着绸缎,说着话,门开了,铁锁从外走了进来。
婉贞和小青都惊喜的愣住了:铁锁自己回来了!
婉贞忙上前搂住铁锁道:“锁儿,怎么自己回来了?小贤姐姐呢?”
铁锁挣脱开,仰起脸问道:“娘,爹要纳妾是真的吗?”
婉贞见铁锁开口说话,心想神仙说的果然没错,铁锁果然好了。便笑着说:“是啊,锁儿喜欢吗?”
铁锁皱眉道:“爹之前可是说不纳妾的,现在怎么出尔反尔了呢?”
婉贞忙解释道:“还不是为了你的病吗,你看,锁儿的病果然好了!”
铁锁怒道:“我没病!”说完便推门跑了出去。
婉贞没有追出来,在屋里跟小青喜极而泣:铁锁恢复正常了。
外面小贤正满世界的找铁锁呢,见铁锁从家里跑出来,忙上前抱怨道:“呆子,没事别乱跑,你想吓死我啊。”
铁锁怒视小贤,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是-呆-子!”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留下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的小贤。
傍晚,孔明归来,知道铁锁好了的事,也很高兴,可是铁锁正在生他的气,自然没好脸色给他。
晚上,婉贞对孔明说道:“儿子对你有意见呢,你这当爹的这些年照顾锁儿的次数可数的过来,现在儿子好了,自然不跟你亲。你可怎办才好?”
孔明烦恼道:“还说呢,我看不是你说的那样,竟是纳妾这事,惹的儿子不高兴。又不敢回了张家,万一铁锁再犯病可怎么好?”
婉贞笑道:“纵是纳妾吧。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你这个做爹的,还没办法哄他高兴吗?”
孔明也笑说:“也是,这样吧,明天我去山里放羊,就带着锁儿一起去吧,骑马,捉蚱蜢,挺好玩的。”
第二天一早,诸葛亮说要带铁锁出去放羊,还可以骑马!铁锁果然兴奋地答应了。吃过早饭,小青又给铁锁准备了些白天的零食,父子俩便牵着马,赶着羊群进山了。
卧龙岗各家都养着羊群,每天都要把羊赶到山里吃草。这天,李拴、侯景他们也赶着羊出门,见诸葛瞻骑在马上,都很高兴,赶过来小少年长小少年短的说个不停。
很快便把羊赶到了一个山坳里,各家的大犬看着羊别乱跑,孩子们便凑在一起玩。往常他们一般不是掏鸟窝,就是捉兔子,今天见到先生也在这里,就没好意思,而是围在孔明身边,让孔明讲故事。
孔明今天兴致也很高,见铁锁跟其他孩子一样,吵着要听故事,便讲了几个孝子的故事,并对他们说教一番:孝是为人之本,做人要下孝敬父母,上忠诚皇上等。
这些故事,除了诸葛瞻,其他几个孩子早就听说过,见孔明说的故事都是他们之前听过的,便在旁叽叽喳喳插嘴卖弄学问。
孔明见状,便就势说道:“也罢,大家都念了些书,且说说心得,交流一下吧。”
李栓最大,想了想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圣人的这句话,确是永恒的真理,即使我爹听到它,都连夸说的好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不足,与人相处,要注意学习别人好的一面,而原谅别人不好的一面。这样才能不断长进,共同进步。”
孔明和其他孩子都认同的点头。只有铁锁,对孔子的说教不感冒,且见孔明屡屡夸奖其他小孩,忽略自己,早憋着一股劲,见众人都说好,便不肯附和,抓着脑袋想了想,说:“道理自然是不错的,可是好与不好的标准怎么设定呢?如果自己认为好就是好,不好就不好,师心自用,那即使身处万人之中,与深夜独行没有区别。”
包括孔明,众人都是一愣,孔明若有所思,微笑着,却不去辩驳,而是看孩子们怎么接口。
郭怀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这仁、义、礼、智,便是好与坏的标准,符合仁义礼智的,就是好的;不符合的,就是坏的。”说完,很是得意,往后一倒,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
《孟子?告子上》这篇文章孩子们都学过,只是没郭怀机灵,见郭怀抢先说出来,虽然懊恼,却还是拍手认同,看着诸葛瞻,意思很明显:我们可是念了好几年书的,肚子里有墨水,才不会被你这小孩子给问住呢。
诸葛瞻读懂到了大家的眼神,心中“哼”了一声,心说要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自己或许不行,可是,要在这些圣人的言论里鸡蛋里挑骨头,那可富裕。
诸葛瞻摇头道:“还是不通,仁义礼智就是标准吗?何为仁?恻隐之心即为仁吗?譬如说狼吃羊吧,同情羊就是仁吗?狼吃不到羊就会饿死,是不是也应该同情狼呢?既同情羊又同情狼,那不就成了滥好人了?可见这仁,还是模糊不清,各人立场不同,角度不同,看法就不同,不能成为标准。”
李栓说道:“人性本善,只要符合人性,就是善的,像你这样死钻牛角尖,胡搅蛮缠嘛。”
诸葛瞻笑道:“人性本善吗?儒学大师荀子可是主张人性本恶的。‘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目辨白黑美恶,耳辨音声清浊,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体肤理辨寒暑疾养。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可以为尧禹,可以为桀跖,可以为工匠,可以为农贾,在执注错习俗之所积耳。汤武存则天下从而治,桀纣存则天下从而乱,如是者岂非人之情固可与如此,可与如彼也哉?材性知能,君子小人一也。好荣恶辱,好利恶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尧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变故,成乎修为,待尽而后备者也。’”
侯景疑惑道:“荀子何许人也,未听先生讲过。”
其他孩子也都是点头,都看着孔明。
孔明笑道:“荀子确实是儒学大师,但又不仅仅是儒学家,我看竟是个杂家。你们才识几个字,能念过几本书,你们不知道的人和事多了,以后还要用功苦读才是。”
李栓说道:“可是铁锁才几岁,他怎么懂这么多啊,外面不都说铁锁那个嘛。”
孔明心里也是诧异,可能是铁锁犯病的这段时间,婉贞给他念了很多书,被铁锁记住了的缘故。自己的儿子这么出息,力压自己的众弟子一头,孔明还是很高兴。
孔明道:“我没教他,都是他娘这几年一直手把手教的。你们都这么大了,还比不过个五岁小孩,当知道惭愧。栓儿,你最大,铁锁这几年就没怎么出来玩过,趁这机会,你们带着他四处玩玩,注意别摔着。”
李栓忙答应着,拉起铁锁,笑着说道:“小少爷,来吧,这附近的山里好玩的多着呢,我们今天去挖兔子洞去,说不定还能逮到兔子呢。”
“好啊好啊。”铁锁一骨碌爬起来,爬到李栓背上,一众孩子嘻嘻哈哈远去了,只留下孔明在原地,看着各家的羊群。
经过孔明几天里刻意地讨好铁锁,很快铁锁便把对爹的不满抛到了脑后,对孔明纳妾之事也不再闹着反对了。
自从诸葛瞻被孔明纳妾一事打断读取记忆后,诸葛瞻就再也不能读取前世的记忆了,可谓损失惨重。不过,身在其中的诸葛瞻是不清楚自己丢失了什么的。毕竟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