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远处学校里那口据说是日伪时期留下来的破电钟又响了起来,沧桑而绵长的钟声在这西南城角宁静的夜空里久久回荡。
钟声似乎总是能招魂的吧,我化作byte游离于网络世界的七魂八魄也终于被扯回到了这副血肉皮囊之中,并且它们集合之后的第一个清晰理念就是:怎么?这么 快就又0:00了?看了一下机子右下角的表,还好,不到0:00,才23:60,然后 我心里深情地默念了一遍在网上见到老伙计之后的那句最亲切最友好的发语词:MMD!
古代有个故事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概括了神仙历法与凡人历法的换算关系。而现在我又总是怀疑:网上的手表,难道是拿咱的分针当秒针在走?要不为啥每个晚上都感觉才上网一会儿就到0:00了?唉,古人云**一刻值千金,而对我,应该说网上一刻值千金才对呢。
0:00,也就是23:60,是一个悲哀的数字。这个时间是我从网络仙境被迫向现实梦境战略转移的临界点---是的,被迫。因为编辑部里信奉事不过一原则的主任同志(即我常挂在嘴边的敬爱的事不过一主任)已经给了我关于迟到和上班打磕睡问题的一次口头警告一张黄牌警告和一张红牌警告。我也在这屡次教诲中丧失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从而开始以真勇士的身份,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于是我在机子里设置了一个屏幕保护标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网上,向网中央宣誓:0:00准时上船(床)下网!
比尔该死的瘟酒吧(Win98)很礼貌地、小心翼翼地问我:您真的要关闭计算机?我用颤抖的手痛苦地点击了一下确定,然后似乎不忍心看关机过程似的,开始从事脱衣服等睡觉准备工作---对于我这样如此珍惜上网时间的人,不愿浪费现实时间从而大力采用统筹学安排就是颇为必要的了。而我的统筹安排是如此地精确---把裤子扔到床对面的沙发上,顺手关闭了Power,朝后一倒,就准确地落在了枕头上,而在躺下的过程中,右手飞快地拉了灯绳,左手则顺势把原本卷成一团的被子展开并且充分地盖在了身上----这个程序已经被演练了N回,而当这个N足够大的时候,我就达到了类似于庖丁或者卖油翁那样的境界。
只可惜人类控制自身的力量和改造自然的力量一样是非常有限的,我可以绝对高效地完成躺在床上的动作,却不能做到真的睡去----静静地躺在那里,帖子主页ICQ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在脑子里象电子一样高速游移着,忽明忽暗,闪闪烁烁。
哎,都说网络是新毒品,我看来就是上瘾了,成天除了上班,就是陪这台破PC了。人家说上网时间长了容易染上网络综合症,会感觉烦躁,孤独,恐惧什么的,说的怪吓人的。我现在似乎也有点吧,反正有时候在网上呆的时间长了,感觉头晕脑涨;下了网呢,断线那一瞬间,又觉得似乎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心里空荡荡的;可要是几天不上网,又好象丢了魂一样........
咳,这网到底有什么好的,还就这么上了瘾,离不开它,成天没日没夜的,上班挣的那点人民币,也***用来养活它了。说起这心里就乱糟糟的,网,生活,工作,事业,想的自己头疼,最近的心情其实一直不太好,感觉工作特别没有成就感,就这么混过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好点......哎,算了,这些就别想了,想起来心烦,还是赶紧睡着吧,1,2,3......,我心里开始默默地数起数来,并且后来已经朦朦胧胧几乎要睡着了。
而不幸的是,我那时竟然又听到了楼上画家的埙声。
其实说楼上是不准确的,因为我住在西安西南城角这排二层小楼楼上的某一间里,而画家住在对面高高的城墙上面,并且可能说画家也是不准确的,因为我知道他只是在城墙上面给游人画肖像什么的,似乎只能称为画匠而不是画家。
习惯上人们总还是用这座城墙来区分城里和城外,那么画家就成了城里和城外的界限,而住在城墙里五米处的我,则可以算作城市的边缘。
城市边缘没有高楼大厦,晚上也没有霓虹闪烁。城市边缘的人们都在并不很晚的时候就睡了。所以零点的时候,这西南城角就显得黑暗而宁静,那口破电钟的声音便分外孤寂而清晰。
也许这个地带只有两个人还没有睡,那便是--画家和我。
我总是在零点的时候从网络中的文字之间游离出来,而画家最近总是在零点的时候出来站在城墙上吹埙。
我原来是不知道有埙这种乐器的。这种据说源于西周时代的古乐在三秦大地流传几千年后已经近乎绝迹了,而画家竟然会在**的城墙将它从历史的仓库里拽了出来,我于是固执的把埙,画家以及城墙联系在一起。而且不知怎么的,这种接近单调乏味的呜呜的乐器声,竟然总是能在这样的时候感染我,让我变得莫名伤感,惶恐,并且无眠。
我突然坐起身,披上衣服,摸索着从枕头边拿到了烟,抽出了一根,然后点燃了它。打火机闪了一片亮光之后,眼前就散发出幽暗的烟雾,仿佛是刚才那点火光被扑灭之后的余音。我没有抽烟,只是静静地看着烟头光亮的闪烁,还有淡淡的烟……
转过身,拉开了窗帘,眼前便出现了这座城墙,它孤独而肃穆地站在微弱的月光下。今晚的月只有很小的一瓣,并且时不时无精打采地躲到厚厚的云层后面。城墙就那么固执笔挺地站在那里,城墙的垛口之间,隐隐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便是这个城墙唯一的居民因而也算是城墙主人的画家了,时断时续忽长忽短的埙声,便从那里飘扬出来……
我狠狠地抽了两口烟,烟头便骤然明亮了起来。这时从云层中游出的月光,照在了我的机子上面。
城墙和网络,也许都是我的影子。如果说**埙声里的城墙总是让我莫名伤感,那么这台计算机,则是盛着所有快乐的潘多拉魔盒。
我突然几乎无意识地坐在了床沿,并且打开了机子的Power。嘎吱吱的拨号音,打断了远处画家呜咽的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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