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人声音熟悉,语气奇异。
“你怎么在这儿?”南宫澈一眼瞥去,竟是慕容朝夕,不禁脸色微变,冷冽的眸光直直的扫向他。
慕容朝夕侧身让他先生,与他边走边道:“现在不是问这话的时候,殿下你先进去看看若惜小姐罢!”
“是你救的她?”
“是,今晨若惜小姐离开作坊时执意要独行,我有些不放心,过了半刻想想又尾随她身后,我只是想一路护她回府,没想到她真的在巷子口遇上不测……”
“那些人呢?”南宫澈语气如冰,听不出半点温度,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压抑着多么大的怒火。
“全部死了。唇间有毒药,在我出现后,咬破毒囊,吞药自尽。”慕容朝夕一言一答,无丝毫马虎。
南宫澈的脸色愈发黑了,再也不语,冷声道:“你在这儿,本宫自己进去。”他这才知道真是慕容朝夕出手救了若惜,但是不愿问他更多的详情,命他在这儿等着,独自离去。
一路而去的脚步声凛人,慕容朝夕凝着眉梢,有些发愣地听着,他心里也有恼意,却不似南宫澈这般骇人,心里有一丝凉意,像染了一层霜色。
西厢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南宫澈慢慢地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暖和,四面窗紧闭,长长的绣着芙蓉花的绣帐自上垂下,逶迤飘忽,花瓣柔美秀气,精致至极,却有显得冷清。
南宫澈进门后未曾动作,望着床上的人,他默然不语地静静站着,纱帐朦胧,瞧不太清,若惜纤瘦的身子掩在薄被里,下巴尖被软糯的丝绸被子摩挲着,听到他进来,有些不安地微微动了下,随后双眼转向看他,直直地望着他。
南宫澈伸手将门拴上,朝她而去,脸上表情冷厉得逼人,目光却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
若惜神情也淡然,伸手去拉帐子。
南宫澈默默地替她将帐子拢上,然后拂袖撩袍坐在了她的身边,目光复杂,唇角微动,半晌道:“你……”
若惜眸中洞亮透澈,神色异常平静,开口道:“你想问什么?想问我是不是被人强了?是不是不清白了?”她唇角一抹冷笑如刀锋一般,撑着身子想起来,可才动了动,就被南宫澈蓦地压住了手。
“不,我什么也不想问。”南宫澈语气如冰,神情平静,眸子寒凉。
若惜低头看了一眼被他压住的双手,胳膊微微发颤,早上的心悸似卷土重来,她抬眼望去,对上了南宫澈那双乌黑如墨,暗涌深深,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南宫澈盯着若惜看,目光里辗压过怒气横涌,火焰般迸在眸中,又杂杂着怜惜心痛,惹人心惊。
若惜身上的衣裙已经换了,穿了柔软的寝衣,微开的领口处显出一抹白皙的肌肤,再往下就是刺眼的淤青,乌黑发紫,显然是被人用手用力的勒过。
长发被束在耳后,整张脸从右耳处至颧骨都红肿着,脸上还有被石块擦伤的痕迹,胳膊处擦伤尤其严重,已经上了药,但还是有微微的血丝渗出。
若惜好像是不知道痛一样,目光淡然地望着他,那双清湛如风之和如云之定的眸子里淡然如常,她微微勾唇,说道:“我没什么事,那些人没有得逞……”
南宫澈目光并无异样,也没有欣喜也没有大松一口气。
若惜眉宇间掠过一丝黯然,有些可惜地说道:“只是你送我的那个朱漆匣子被弄丢了,里面的吃的我还没有来得及吃……”
话未说完,南宫澈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一个急拥,若惜忍不住微微喘息,胸口疼痛,心里却惊起涟漪,下意识推他,南宫澈却拥得紧紧的,牢牢的一个怀抱,让她连动也动不了,他滚烫的唇凑进她耳边,似是咬牙切齿,似是无限怜惜,他喃声道:“若惜……若惜……”
忽然间泪涌如泉,若惜抑不住声,眼一闭,两颗晶亮的眼珠顺势滚落,伏趴在他肩背上闷声痛哭。
左手处是他的心脏,暖热得很,跳动得有力,一下一下紧紧熨烫着她的手心。
南宫澈狠狠地抱着她,不松手。
就如同在密林里,他守卫,她休息的那些夜晚一样,她蜷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安心如常,她在他怀里哭,如此的理所应当,又习以为常。
南宫澈听见她哭,双手捧她的后脑,想为她擦擦泪,手指穿过浓密的乌发,碰上了她被石块撞击的高高肿起的硬块,若惜肩颈一颤,一声闷哼,身子一抖,显然痛到极致。
南宫澈心里一惊,急忙放开手,侧眼又见她耳后及脸颊上的血丝红印一道一道,剐着他的心,心火窜起老高,烧得他整个胸腔都火辣辣的疼!那些个混帐东西,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似是五脏六腑都被放在火上熬煎熬煮,似被带刺的荆棘层层撩过,血肉模糊!
自此今日,他才明白,原来他的心是活着的,为痛,血肉为灵,心为魂。
不是没有这样拥抱过她,可是她今日所得到的这个拥抱远远不等同于从前,他这一抱,若惜只觉得这么多年,穿越千年也好,就算仍在现代也好,就算活得百世,所图所想的,也不过就是这一抱而已。
他的拥抱如此温暖如此有力,坚不可摧悍然的保护者的姿态,让她在这一刻倚靠的很放心。
南宫澈以为若惜会哭很久,可她只抽泣了一会儿,埋了头在他胸口,泪水湿透了他身上下朝还未来得及更换的太子朝服,湿渍印透了胸口的蟠龙织纹,色泽更鲜明妖艳。
若惜也注意到了,新织锦的朝服被她的泪水浸潮了,他是国之储君,他的朝服终有一日会换上天子的龙袍,伏在他胸口的女子绝不只有她一人,这么一想,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又更加深了。
她呼吸渐渐淡下来,猫似的将脸深深地埋在他胸口,沾湿的睫毛也慢慢垂敛,好似气力用竭,不管将来怎么样,此时此刻,她真的是什么也不想去想。
这一次,若惜必定是惊惧交加,惶然不安,纵她有天大的本事,在对上力量悬殊的男人时也是枉然。
若是她此次不幸被……
南宫澈只要想到这一点,眸里就迸出火来,心里的杀意就隐隐在跳。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前,屈着臂揽着她的纤腰,若惜想必是疲累了,就这样靠在他胸口合眼睡去,南宫澈低头注视着她显得恬静的脸。
那触目的被掌掴的指印清晰地印着,他捏得掌心脆响,寝衣之外尚可见如此伤痕,在衣物笼罩的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暗伤隐痕?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当时那种画面,若惜是怎么被人欺辱的,掌心捏得紧闭,还好,她没什么大事,否则……
若惜在睡梦里也仿佛知道他在发怒,浅睡容易醒,他情绪一张扬,她眼敛微动,又睁开来,一双淡然的眸子里有些茫然失措,迷了一层水雾,无辜地看着他。
南宫澈在这样的眸子下简直心都化了,他小心地将她放平了睡,替她掩上被子,“睡。”
将她的头轻轻的放在软枕上,却见她皱着眉头嘶了一声,南宫澈知道又碰到了她的头部撞伤,面色黑得不能再黑,冲门外喝道:“来人!”
慕容朝夕低着头推门进来,刚抬头想去看一眼床上的若惜,南宫澈目光不善地扫来,他忙低下头后退一步,道:“殿下有何事需要吩咐?”
南宫澈冷声道:“去着人,宫中传御医!”
慕容朝夕依旧是白衣如云,眉眼弯弯,神色不变地应声道:“知道了。”转身掩了门。
若惜轻声道:“何必为难慕容公子呢?他救了我,并且在我没醒的时候,他已经给我找了大夫上过药了。”
她指着床边的一堆药给他看,“大夫瞧过了,说是都是外伤,上了药,过几天便痊愈了。”
南宫澈对上她含笑的脸,脸上黑得像炭,阴沉着吓人,将药盒拿过来闻了又闻,伸手挑了一些,另一手捧过她的脸,为她细细地上药。
药膏泛着凉意,丝丝的透入脸庞,南宫澈手指修长硬烫,触她脸上有些僵重,他毕竟没干过这种活,被他碰触的地方有些疼痛,若惜忍住没说,就怔怔地看着他。
南宫澈上药上的极为认真专注,若惜知道他其实是个认真专注的人,做任何事都专注得无人能比,可是他此刻这样专注认真的对待她,令她恍惚地觉得,她似乎与……江山般重,在他心里。
南宫澈脸上表情阴沉,薄唇紧抿,一声不吭,可望向她的目光却是温温热热,令若惜有些脸红,逐渐心跳加快,想到他送的那个朱漆小匣子时的那种又喜又忧又爱又愁的感觉。
南宫澈细细地给她抹了脸,抹了脖子和后颈,眸中闪过一丝异光,哑着嗓问道:“那些人已经死了,服毒自杀。”
若惜一怔,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些蒙面人蒙着面,必然是怕她看出脸,事后被发现又自杀,那想必是害怕扯出幕后主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