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
未央步子不由的退后几步,有些站不稳的模样紧紧的扶住身侧的柱子,才看看向前头那此刻恍若鬼魅的陈国帝君陈慎,“长乐?”
静全皇后是长乐,这个名字一直萦绕着她?她不住的喘息着,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陈子恪醉酒自后的模样,拉着她喊着“长乐”,未央似乎只是想要证明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尽管她是长乐的替身,往昔的所有也是别人给她的,可未央只觉得自己是真是存在的。
“你该去问问,那个曾经喊过你‘长乐’的
那个人。”陈慎仿佛是已经知道这一切有着什么样的阴谋,这种酷似静全皇后的脸庞是为了陈慎而准备着的,陈慎是决不允许有威胁自己性命地位的人存在,但若这人是与长乐一样的相貌,那么他或许是要心软了。
未央不知道自己该去问谁,她所有的回忆都在那场大火之中戛然而止,她的名字她的以前都是陈子恪告诉她的,可陈子恪为什么要骗她呢,难道只是为了让她站在陈慎的面前,他有能够得到什么呢?
未央转身离去,那背影落寞而又萧条,一身青衫飘扬,有些与陈慎心中所藏女子的风韵,只是陈慎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不是那个人,回身,看着那墙壁之上的画卷,在那百合花盛开之处,她还是那样的笑靥如花。
陈慎闭上眼,所想所念,都是那个在城墙之上,没有半点迟疑与不舍的女子,临风而立,嘴角还荡着让他最痴迷的笑容,“不要!”他伸出手去,只能够触碰到那一缕青衫,看着她的身子从城墙之上落下,
看着她带着笑容走向死亡,看着她没有了最后一份气息。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呢?”陈慎在那画卷之下扬起头来,伸出手来,抚摸着那画卷之上的女子十指柔夷,俯身上前,脸庞紧紧的贴着那曾经属于他的最后一份温暖。
只可惜,回答的他的只是栖鸾殿之中的寂静,还有殿外的风声,一瞬而过。
未央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她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的难以喘息,忽然顿住脚步的时候,才看到了前头的灯火阑珊,长信宫到了。
兜兜转转之间,她还是回了这里,陈子恪在里头,未央无法避免,走上前去,推开宫殿沉重的大门,里头点着明亮的烛光,与她此刻的心情不合时宜的很。
陈子恪还是一身月白色衣衫,坐在对侧之处,榻上还是放着一卷《道德经》,正翻到“上善若水”那一页,他听到动静,才抬头看着前头,正对上未央的目光,他还是那样的温文儒雅模样,脸上不露寻常。
未央一步步向着他走过去,在淮南城的一切都浮现在脑海之中,陈子恪的浅笑模样已经深深的镌刻在未央的心底,已经无法抹去了,那指尖的冰凉总是会让长乐怀念,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未央才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是嘶哑,如老妪一般。
陈子恪将塌间的《道德经》收好,放在一侧,才缓缓站起身来,轻咳着,眼眸深处,只有未央一人身影,他从那玉阶之上走下来,直到离未央三步距离的时候才停住。
“陈慎与你说了些什么?”他未称陛下,言谈之中恍若不将陈慎放在眼中。
“你觉得呢?”未央步子往前迈了一步,直视着陈子恪。
“卫国有两位公主,可这世人都只知道卫长公主在陈国朝堂之上舌战群儒,让满朝文武都无言以对,却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妹,未央公主。”陈子恪嘲讽一笑,伸出手来,将未央鬓角碎发挽在而后。
未央正一阵疑惑之间,陈子恪忽然收敛了笑容,脸上神情严肃至极,“未央公主,你是否还记得卫国国破的那场大火呢,是本王将你救出来的,你难道真忘了不成!”
大火!
脑海之中所回想起来的是通红天空,血腥气息飘荡在整个宫闱之中。
“我是,未央?”她不置信的看着陈子恪。
所有的故事都是从三年前开始的,那一年,陈子恪就藩淮州之地,那一年,陈慎登基为陈国皇帝,那一年,永宁公主出生,那一年的冬天。
卫国灭亡……
齐陈两国围城已经数月之久了,未央站在皇城城楼之上,能够瞧得见江夏城城外的营帐,联营数百里,一身锦凰落地长袍在这冬日里还是无法给未央带来一丝温暖。
“父皇的病可好些了?”未央紧蹙着眉头,问着身后的张医正,张医正战战兢兢的,不敢言语,未央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不由得越发哀伤起来,“你先下去吧。”
倚着皇城城墙,看着江夏城中一片黑暗,只有城外有零星的几点光芒,是守军的火把耀目,“出宫!”她忽然喊道,身后一众宫人连忙跟随。
马车上头的铃铛荡起声响,在这里夜间显得突兀至极,耀眼宫灯在马车帘幔之下微微摇晃着,从青石板路的雪上划过痕迹,江夏城城墙之下早已森严壁垒,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早就有人前来查看,车帘撩开,露出一张绝世脸庞的来。
“公主殿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去禀报大将军!”
未央从马车之上一跃而下,却早已经换上了一身戎甲,手中还握着一把寒剑,乌发挽起,正是男儿征战模样,夜风寒冷,早有宫人将大袄送了上来,未央却连忙推开,“你们都回去。”
“公主!”宫人连忙跪了下来,领头一人大喊着:“此刻皇子还未归国,陛下又重病,公主若是出了好歹我等万死难辞其咎呀!”
“国难当头,如何还有什么公主!”未央对着一众宫人大喊着,眉宇之间有些男子的英杰之气。
“殿下!”那城楼石阶之上赫然站着一身穿玄色铠甲的男子,腰间所配剑刃一看便沾了血腥之气,男子眉头紧锁,眼眸深处都是疲倦之气,虽是如此,但不曾失一点魄力,正是卫国镇国大将军楚辞。
未央走上前去,楚辞快步下了阶梯,对着身后一众人呵斥道,“还不快将殿下带回去!”
“谁敢!”未央回眸,乃是皇族气质,一时之间却无人敢上前来,未央将寒剑横在眼前,满目悲痛,“我不想做亡国公主。”
未央想上阵杀敌,而不是困在那宫闱之中做一只金丝雀,楚辞很明白,这样的未央有血性如男儿英豪,才是值得他用性命相护的。
“殿下!”楚辞声音嘶哑,对着未央喊道,“楚辞在,卫国在,公主留在这里,只会让楚辞分心。”他抬眼看向未央,正对上未央那决绝至此的眼神,不容有一丝退路,穿着戎甲的未央别有一番男儿豪情,可楚辞却只想着将她好好的藏在里头,不被他人伤分毫。
“楚辞!”未央眼角泪水温软而决绝,“我想与你并肩作战,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处,你知道吗?”
“未央!”楚辞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未央不同于其他女子,但却不知她有这种心性,恍然想起初见她的模样,紫藤架下的低眉浅笑,乃是少女情怀,秋千上头的如铃笑声悦耳,可如今却为何要让她上战场手染血腥呢。
似未央这样的小公主,就应该要被他护在身后……
“来人,将公主绑了!”楚辞腰间长剑举起,正是军令如山,早有将领上前来将未央束缚住,未央不住反抗却依旧不敌,“你们放开我,我要上阵杀敌!”
楚辞瞧着未央,恍然失神之间,却只是轻叹,“只恨国危,不得所长。”他伸出手来将未央手中还镶嵌着七宝璎珞着的配剑拿了过来,“殿下,若楚辞此战得胜,必定脱甲相待一世。”
楚辞转身,毫无犹豫的往城楼之上而去,“将殿下带回去,严加看管!”
“楚辞!”身后是未央歇斯底里的喊声,“你对卫国如此,我必定红裳侯君,等你得胜归来!”
楚辞不得为何嘴角荡起一个笑容来,只觉得如今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红裳侯君,是未央的承诺,而他对未央的承诺,便是得胜归来。
可有时候并不是人定胜天,而是天命难违,楚辞一杆长枪挡在卫国城门口一战成名天下皆知,但他却有一个卖主求荣的父亲,当他父亲在万军丛中走出的时候,才当真圆了一句“自古忠孝难两全”。
卫国国弱,破城只是时间问题,血流成河,那股作呕的气息飘荡在整个江夏城之中,白雪未曾融化,却已经被鲜红染尽,未央的红裳候君终究是等不到君归了。
卫国的皇城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一身红衣的未央能闻到死亡的气息,不远之处的白幔在黑暗之中很是突兀,钟声响起,那是代表着国君驾崩的丧钟,一切都晚了。
烽火狼烟,未央只是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陈国已经得到了战胜的消息,于是在这个夜晚,她的孪生姐姐在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卫国亡,公主死,这对长乐来说理所当然的很。
“公主快跑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未央回头却只能见到慌乱之间四处逃命的宫人,大火弥漫之处,未央终归是认命了。
皇城沦陷了,整个卫国都完了。
未央瞧着前头宫闱,就那样的冲入火海,腰间环佩轻摇,未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疯狂过,只因没了所有的失望,连死都不曾怕的人还怕什么呢。
红衣绝世,染尽执念,若是能与卫国死在一处,那也是一国公主的骄傲。
大火覆盖,宫殿之上的横梁烧焦落下,径直的往未央的头上砸来,“长乐!”忽然不远之处传来男子的喊声,未央想看清楚,“楚辞?”她想着,楚辞终归是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