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祥宫。外面热浪袭人,殿中却放着盛冰的桶子,因而温度适宜。生完孩子以后,李妃原本清瘦的身材变得丰腴柔美起来,她穿着淡红色的宫纱,半躺在床上,轻轻拍打生在熟睡的小太子。
只听外面传来咚咚咚跑动的声音,绮霞有些慌张地冲到李妃跟前,跪下轻声道:“娘娘,相爷现在还未出来。”
李妃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这已经小半个时辰了,看来事情果然不妙。
李妃眼中闪过一丝隐痛。看着白嫩乖巧的儿子,心道,孩子,为了救你外公,你只得先吃一点儿苦头了。
什么?!太子忽然大哭不止?!梁帝惊怒极了!他四十岁才有了这么一个独子,在他心中这孩子简直就和他的皇位一样重要。跪在地上的李相国也惊骇极了——这孩子可是他们李家最大的依仗和砝码啊,万不能出一点儿事情的!李相国不禁目露惶恐看着皇上。
梁帝注意到他的目光,心烦意乱,虽然仍不满李相国的行为,但念在他是太子的外公,还是缓和了语气。“士彦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次好好管束府中之人,莫再出现这等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事情了!退下吧!”
说完,梁帝就匆匆走出殿外,总管太监秦大福连忙随着圣驾一起外出。
顶着烈日分花拂柳一路来到祺祥宫,梁帝背脊上已经冒出一层薄汗,刚走进殿门,就听见婴儿声嘶力竭的啼哭声。
梁帝心中一紧,急匆匆跑过去,看见李妃哭得梨花带雨,正牢牢抱着小太子轻声哄着。小太子哭得小脸通红,几乎要哑声。
殿中的内侍宫女与太医等人看见皇上,都慌乱无措地跪下请安。李妃也抱着太子柔柔跪倒,梁帝一把扶住她,几乎是抢过了孩子,声音十分愤怒:“好端端的,福泽怎么会哭得这样厉害?!”
李妃哭着道:“陛下,太子原本好端端的睡着,忽然不知怎么就大哭了起来,兴许是被梦魇着了吧,唉!臣妾看他哭得这样厉害,心伤不能自已,不想竟又惊动了陛下……”
梁帝看她伤心欲绝,不像作伪,凌厉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太医惶恐道:“陛下,臣等细细察看,太子殿下的确身体无恙……”
梁帝脸色难看,目露心疼。小心解开裹在太子身上的襁褓,将小小婴儿的身体仔细验看了,确实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侍立在他身侧的总管太监秦大福却在看到婴儿白嫩嫩的小屁股后露出惊疑的神色。
梁帝解除了疑惑,满心都是心疼,抱着儿子哄了老半天,终于让这个金贵的小祖宗渐渐止了哭声。眼看李妃两只眼睛红肿地像桃子一般,爱屋及乌的梁帝不禁也柔声哄了她几句。心中隐隐为刚才严厉苛责李相国而后悔。其实刚才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李相国精明能干,宽厚大度,官声甚好,一直是清廉的典范。梁帝在朝堂之上也曾多次夸奖过他的清廉。所以李相国纵容下人贪污扰民的事实摆在眼前,才会让他如此失望。
不过即使这样,李相国毕竟生了一个好女儿,一个替他生了宝贝儿子的李妃。仅凭这一点,这种程度的罪责似乎也可以宽恕了。
当夜,梁帝就在祺祥宫用饭,休息。
等第二天早晨朝会时,李相国主动在朝堂上请罪,解散素心堂,将不当得利全部捐给国库,且狠狠惩戒了贪污扰民的下人。梁帝对他迅速的弥补措施很满意。
然后李相国的儿子李修文忽然请求弃笔从戎,去军中效力。只凭李相国惊愕不舍的神色就知道这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梁帝眼看李相国这么识趣,他儿子又是如此忠心报国,昨日对他的不满很快烟消云散。他也知道李相国极为疼爱儿子,勉励嘉许了李修文几句,却并没有同意他去军营的要求。
一场朝会下来,梁帝神清气爽。回到文华殿的时候,却看见秦大福皱着一张老脸,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不敢说。
“秦大福,你怎么了?”
秦大福连忙跪下,媚笑道:“回皇上,没……没什么?”
这种做贼心虚的表情骗谁呢!
梁帝板起脸,“你当朕的眼睛看不见么?还是你想欺君?!”遂瞪了殿中内侍一眼,“你们全都出去伺候!”
眼看内侍们走得一干二净,梁帝用脚轻轻踢了踢秦大福:“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秦大福瑟瑟发抖,还是一副便秘的表情:“皇上,老奴不敢说,但念在皇上对老奴这么多年的恩情,又不敢不说……但老奴怕说了以后得罪贵人就没有命了……老奴一条贱命倒不要紧……老奴只怕老奴死后,没人像老奴一样尽心地伺候皇上……呜……”
“废话还是这样多!”梁帝无奈地看着假哭的老太监,几乎每次他要和他说点儿什么机密都会这样“生离死别”一番,鉴于以前说的大多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梁帝还真没有被激起很大的好奇心。
“你要说就说,不说就滚吧。正好朕看你这张老脸已经看得厌烦了,想找个顺眼的换一换呢!”
秦大福身子一抖,连忙趴在地上低声道:“皇上,小太子哭可能不是因为做噩梦,老奴看见小太子尊臀内侧有个很细小的针眼!”
“……你说什么?!”梁帝表情很震惊。
秦大福把脑袋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抬头。
梁帝死死盯着他的脑袋,好像要把那儿盯出个窟窿来!一字一顿慢慢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大福不敢做声,又叩了两个头。梁帝心中已经有定论。他相信秦大福的忠心,更相信秦大福的武功与眼力。昨天发生的一切如走马观花一样在他脑海中迅速一一闪过,包括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也变了味道。
梁帝跌坐在龙椅之上,久久不语。半晌后忽然冷笑道:“他们是嫌朕太信任他们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