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荡荡的走着,车帘被夜风吹起,后颈传来阵阵凉意,顾依依一个颤栗,猛然清醒。
那种死亡气息的余韵还停留在脑海里,她猛的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一只溺困的小兽。
“这孩子,今晚大概是被吓坏了。”顾挽情将顾依依揽进怀里,替她捡了锦被盖上,伸手将她额上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别到了耳朵后面,手带着节奏温柔的拍打着顾依依的后背,柔声安慰:“依依,没事了,娘亲在这里,不要怕。”
顾依依刚刚缓了口气,视线蓦地对上马车另一边阴沉着脸坐着的承徽帝。吓得一下子抱住了顾挽情,死死的将脑袋埋在她怀里,不肯出来。
承徽帝的那双眼睛,经过了今晚的事情,让她莫名的心寒,再也不敢直视。
承徽帝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丢给顾挽情:“里面是宫里的秘药,拿去给裴醉用吧,不然他这辈子算是毁了。”然后也不顾马车正在行驶,便径直跃下了马车。
顾依依这才松了口气,从顾挽情的胸前探出了脑袋。
“现在可以说了,今晚我走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顾挽情敛了笑意,沉声问道。
马车里熏着香,风透过车帘和小窗吹进来,白色的烟雾便沿着风飘着,顾依依双手捏住裙摆,揉搓了好一会儿,才沉淀下心头的杂念和后怕,平静的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字不差的说给了顾挽情听。
当然,除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事实。
想到这里,顾依依忍不住勾起唇角轻声一笑,谢安容她机关算尽,却偏偏算不到自己是女主的命。
“依依,你在牢房撞到头之后,便不再是先前的你了,是吗?”顾挽情抬起眼,精致的妆容下一双凤目在夜色中锐利夺目。
顾依依一怔,笑容蓦地僵硬在脸上,她忽然想起前世有位学长说过的一句话:只有当智慧与美貌相持甚至凌驾于美貌之上时,一个女人才能被称之为女神。
而眼前的顾挽情,正是这样的女神。
自己顶着女主的身份,却差之万里。
“娘……你早就察觉到了?”顾依依嘴唇嗡动,咬了咬唇,说道:“其实,承徽帝他对娘亲是真心的,不然我今日……”早就没命了吧。
顾挽情不答话,只是侧过脸,留下一片清丽绝色。她抬起手腕撩起帘子透过小窗往车外望去,碧绿的翡翠镯子顺着纤细的手腕滑下来,衬得那截皓腕越发的纤细洁白。
良久,才听见她的声音,飘渺得有如夜色里朦胧的星光:“依依,我忘不掉你爹爹。”
顾依依闻言垂下眼眸,微颤的睫毛下眼神黯淡,原主的生父比起谢安容这个炮灰女配更加不如,顶多只能算上路人甲,自己在写文的时候也只用了一丁点笔墨描绘了他的死亡,连名字都没有给。
可是他在顾挽情心里的分量,远比浓墨重彩描绘的承徽帝,要重的多。
自己身为作者,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视觉角度里。
可是,却不曾去想,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哪怕是街边豆腐摊的老板,哪怕是深巷里瑟瑟发抖的小乞丐,无论身份富贵与贫贱,无论生活激情与平淡,他们都是他们自己生命里的主角。
在自己看来,谢安容是恶毒蠢笨的炮灰女配。
可在谢安容看来,她顾依依才是阴险狡诈怎么都打不死的恶人小强。
若是她穿越的这个世界不是以她为女主的言情文,而是以谢安容为女主的重生复仇文,那么现在的结局……
顾依依打了个冷颤,猛的摇头,想要将那些糟糕的想法都抛到脑后。
“娘,阿醉怎么样了?”顾依依突然想起忠犬,经过今晚这些事儿,她想要和贤王恩恩爱爱走一道是绝壁不可能了。
那么剩下的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忠犬男配裴阿醉了。
可是,不知道身为男配的他能不能像自己一样安然无恙,那杯果酒里的毒,可是据说连太医都回天无束的啊。
“现在还在昏迷中,不过老神医说了,性命无忧。”顾挽情摊开手,露出承徽帝刚刚留下的精致的小瓶,“宫中秘药有回天之效,我们带回去给裴醉,他会没事的。”
“那就好。”顾依依脸上绽放出轻松的笑容,下一秒却猛然想起某个剧情,一把抓住了顾挽情的手腕:“等一下!这宫中的秘药,它在……在上一世救过娘亲的命啊!现在拿给阿醉用了,娘亲以后怎么办!”
原文中顾挽情落胎那次,情势凶险,差一点就与承徽帝阴阳相隔,正是靠着宫中的秘药才堪堪救回了一命。
“虽说宫中秘药不止一瓶,可是毕竟数量稀少,万一以后娘亲……”
顾挽情轻笑一声,笑容在夜色中璀璨夺目,她打断顾依依的话,:“依依,你告诉娘,你喜欢阿醉吗?”
“我……”顾依依支吾着,“我、我不知道。”
“娘亲再问一次,你喜欢他吗?”顾挽情捧着顾依依的小脸,让两人的目光相对。
顾依依睫毛微颤,抿了抿嘴唇,点点头。她确实是喜欢裴醉的,她贪恋那种被一个人时时刻刻捧在掌心的滋味。
“喜欢便够了呀。”顾挽情将柔软的唇贴在顾依依的额头上,传递着无声的温暖,“娘亲看着阿醉长大,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娘亲只希望依依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康幸福,所以阿醉,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娘亲一定得救阿醉,而且娘亲也相信,我们依依重生了一次,一定会保护好娘亲和弟弟的,对不对?”顾挽情轻轻地伸手理着顾依依如墨云般披散着的长发,折下一朵马车上装饰用的怒放的牡丹,别在顾依依的耳鬓,一瞬间便将小巧的人儿衬得人比花娇,艳丽逼人。
风还在照样吹着,吹拂起顾依依如锦缎般质地柔软的乌发,一丝丝扬起落下,她仿佛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在咚咚地跳动。
她知道,原主对于顾挽****得深切,也恨的深切。
可是现在的她,心中没有一丝恨意,只有温暖。
马车继续晃晃荡荡走着,终于到达了将军府。
裴醉中的毒的确来势汹汹,仅靠宫中那些循规蹈矩,整日把脑袋悬在裤带子上不敢放手医治的太医们,只能将毒越拖越深。幸亏顾挽情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将军府常住着的那位性格摸不透的老神医,连忙派人将裴醉护送了回去救治。
而现在,她们下了马车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将宫中的秘药递给了老神医查看。
老神医摸了摸胡须,将秘药倒了一点在手上舔了舔,像是小孩子在品尝甜蜜的糖丸,半响,才咂咂嘴,回味无穷的说道:“这药实在是精啊,这小子身子好,用不了一瓶,这样,老夫给他用个半瓶,剩下的就给我当医药费拿回去研究用吧。”
顾依依听了差点要急得上去直接将瓶子给抢过来,嘴巴却被顾挽情死死捂住,只听见母亲大人的声音和煦如春风软语:“都听老先生的。”
老神医心情愉悦的给裴醉喂了半瓶秘药,捧着剩下的半瓶乐呵呵的走了,想想又转回来留下一句:“放心,这小子明早就能醒了。”
顾依依和顾挽情这才同时松了口气,不免相视一笑。
“娘亲,你还怀着弟弟,身子重,赶紧去歇着吧。”顾依依关切的看着顾挽情。经过今晚,她只觉着自己和顾挽情的距离又近了几分,或许有着原主身体本就与她血脉相连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心的贴近。
“那你呢?”顾挽情的视线扫过床上躺着的裴醉,眼里透着狡黠的笑意。
顾依依表情顿时一囧,当娘的这样调侃亲闺女真的没有问题吗?
“好啦,就当看在阿醉今晚替你受罪的份儿上,你也该好好照顾他不是吗?”顾挽情揉了揉顾依依的头发,轻声笑道,余光却撇过门外那道白色孤寥的身影。
“嗯。”顾依依轻轻应道,耳根子微红,似乎有什么细腻的情感从心底悄悄的发芽。
顾挽情轻轻的关上裴醉房间的房门,走向屋外院子里静站着的贤王谢瑾。
“走吧。”顾挽情拍了拍他的肩,他们二人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却只是朋友关系,更多的时候,比谢瑾还要大上六岁的顾挽情往往会将他当做弟弟来看待。
“依依她……”谢瑾眼中满是酸楚,他站在门外看着少女替那个男子细心地拉好被子,体贴的用手沾了水替他润唇,只觉着心中阵阵钝痛。
为什么自己对她的好全部视而不见!而裴醉,一个地位卑微的奴才而已,哪里值得她放下身份去对待!
“你皇兄是不会让依依和你在一起的。”顾挽情抬眼看向面前的贤王,声音云淡风轻,却仿佛利刃直直的扎进谢瑾的胸膛:“而且依依并不喜欢你。”
贤王身子一僵,他面色惨白的带着一丝踉跄快步离去,顾挽情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