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约而至。天空中星辰横斜,凛冽的朔风中掺杂着野兽的嘶鸣声,隐隐传来。
大火已经熄灭,狼藉的草原上一些灰烬还幽幽地冒着余烟。
精灵老妇取下挂在精灵酒馆上的两条橙色锦缎,然后退入酒馆,轻轻将门关上。
二楼一间雅阁里,风铃双手捧腮,笑着看流刃大快朵颐地吃着酒桌上的御华肉,她橙黄犹如玛瑙般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出炫目的光芒。
房间里,有一张香木细雕的的双人圆床,床上没有幕帐,但有一条条盘结的淡绿色的藤蔓,缠绕着仿佛倒垂的帘幕。藤蔓长着莹绿色的卵形小叶,叶间绽开朵朵橙红色的精致花朵,淡雅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
床边的梳妆台上,放着几件精美的首饰,和几件梳妆用品,便再无其它。值得一说的是,那个明亮如水晶般的镜子,那是精灵特有的镜石打磨,极其平滑,可鉴分毫。而且,随着房间里的光线变化,它还可以自动调节颜色,此时房间里烛光朦胧,它便荧耀出淡蓝色柔光。如果是次日天明,推开窗户,它便如清池般明亮。
“喂,你就是凤凰的传人?”风铃笑盈盈地说。
“唔。”流刃放下手头的肉,拿起酒壶大喝一口,道:“嘿嘿,我就是无意吃了凤凰石果,也算不上什么传人。”
风铃了点了点头,精美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红晕,轻声地问道:“你以前有没有那个过?”
“哪个?”流刃不以为然地撕咬着手中的肉说是道。
“就是,你来这是干嘛的?”风铃低着头,脸上的云霞更盛。
“咕。”流刃咽下口中的肉,尴尬地看着风铃,说道:“没有,对我这些不懂,要不我把耳环还给你?你明天再找?”
“不行。”风铃急道,“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而且,这整个岐角大陆,也只有你一个人有凤凰血脉,太,太罕见了。”
“可是,我啥也不会啊。”流刃为难地说。
“还好来的时候,我们橙氏族长给了我一本神秘的册子,是记录教人传承仪式的。”说着风铃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个绢布包裹,交到流刃手中。
流刃擦去手上油渍,打开被绢布层层包裹的一本纸张普通的小册子。当他翻开封面时,脸登时红了。
呈入眼帘的就是一幅********图。风铃口中“传承册子”就是人类最普通的**,还是大街上一个银币十几本的那种。因为精灵不屑画这些东西,但许多参加传承的都是没有经历的处子,又必须让她们了解一些,所以大量买进一些,存于族中当秘籍。故而,连里面所画的都是人类,而非精灵。
另一个房间里,鹿鸣城与艾雅对坐在酒桌旁边,桌子上离火正在没心没肺地撕咬着大块御华肉。
鹿鸣城拘谨抚了抚离火的背,脑中原本存在的酒意荡然无存。
“这林猫怎么会成长到四阶?”艾雅奇怪地说。
“是因为我爷爷给它施了一个神秘的术。”鹿鸣城含糊地说,此时他的思想一片混乱,跟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样。公子不吃点东西?”艾雅柔声说道,眼前这个少年完全超出了她对人类了解的范涛,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着雷电的气息,但又不好去问,他仅十几岁的光景,但她分明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苍茫神秘的气息。
“噢。”鹿鸣城伸手去拿酒桌上光鲜诱人的御华肉,但他此时完全没有食欲,手只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从怀中取出艾雅圆柱形的精致耳坠,犹豫一下,放到桌子上,站起来说:“我想出去走走。”
艾雅静静地看着鹿鸣城走到门口,看着他伸手去开门,泪水倏地从她眼中滑落,“公子是不喜欢精灵?”
鹿鸣城停下脚步,说:“不是。”
“那公子是讨厌我?”艾雅不甘心地问。
“也不是。”鹿鸣城说。
“那,公子为什么把耳环归还于我?”艾雅难过地说。
“我,我也不知道。”鹿鸣城有些气馁地说。
“那公子是不敢?”艾雅抬起头,脸上泪痕在烛光下闪烁出晶莹的光芒。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突然传来风铃银铃般的“咯咯”笑声,还有风铃的话一并传来:“好痒啊,别碰我耳朵,别碰,啊……”风铃一声娇喘,紧接着就是一连窜的桌椅倒地声。
“窝囊!”鹿鸣城暗骂自己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到艾雅身边,将桌子上她的耳坠拿起揣进怀中,猛然将她抱起,极度紧张地将她扔到床上。
艾雅娇羞地轻轻侧过头,不敢去看鹿鸣城的眼睛。
将艾雅扔到床上,鹿鸣城一下不知该怎么做了,傻乎乎地站在床边。
“喵。”离火轻轻叫了一声,不解地看着鹿鸣城。
“离火,你回小镇上去吧。”鹿鸣城走到门旁,将门打开,对蹲在桌子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离火说。
离火伸出柔软的小爪子用舌头舔了舔,擦了擦它可爱的小脸,没有走的意思。
“回去,今晚上你不能和我睡一起。”鹿鸣城尴尬地说。
“喵……”离火狡黠地叫了一声,然后怏怏不乐地叼起桌子上剩余的御华肉,扬着短短的尾巴离开了。
待离火离开,鹿鸣城回到床边,傻傻地看着躺在床上,一副任君自便的艾雅。他僵硬地伸出手,看着艾雅光滑玉白犹如凝脂般的腿,偷偷咽口唾沫。
“哎呦,好疼。”
艾雅缓缓转过脸,轻声问道:“公子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鹿鸣城缩回还未接触到艾雅腿的手,说:“我爷爷曾说过,责任心是男子汉胸怀天下的最重要的东西,可是,你明天就要回去,我们可能一生再无机会相见……”
艾雅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公子想多了,我们被选入的,也都有维持种族传承的责任,如果这此我失败了就是愧对族氏。”
说着艾雅伸出纤纤玉手,拿起鹿鸣城的手,脸上升腾起一片潮红,恰似最绚丽美艳晚霞。
鹿鸣城脑中纷乱的思想恍如被一团烈火燃烧一空,只剩下一股无以名状难以浇灭的炽热。他轻轻甩动另一只手,五道细如发丝雷电从他手五指尖弹射而出。那五道细小雷电像游龙一样,轻易将房间里的数根红烛击灭。
“按照你们人类的话法……今晚我是你的娘子,你为我相公。我不要你任何诺言,不要你任何回报,也不奢求今晚之后我们还会再相见……如果,你真想回报我什么,就给我留下一个回忆吧,留下一个可让我回忆一生的……美好回忆……”黑暗中,艾雅轻轻在鹿鸣耳畔呢喃道。
黑暗中,床架上奇异藤蔓的清香与藤叶间掩映小花的香掺合,缭绕在一起,挑逗着激发着人的欲望。
黑暗中,梳妆台上的镜子闪烁出微微蓝光,将房间侵上一层冷色的光芒。
黑暗中,鹿鸣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疯狂的瞎子,他焦躁亢奋迫不及待地想寻找一扇门,一扇似乎可以通向永恒的门。只有打开那扇门,他心中的淤积得像愤怒火山一样的火焰,才能得以爆发。
“啊……”艾雅突然痛苦地叫了一声。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微微寒风吹动着房间内藤叶。
鹿鸣城在一股清香中醒来,艾雅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再无她留下的东西,除了之前被鹿鸣城留下的一只耳坠。另一只还在她的耳朵上,她也注定一生只能待着那一只耳坠了。
梳妆台上,还放着一碗用数种名贵膳食药材熬制的鲜汤,缭绕着袅袅热汽。
被褥上殷红的血迹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道:“离开的了么?”
“吱哑……”房间门被推开了,流刃端着一碗相同的热汤,失魂落魄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
鹿鸣城快速地穿上衣服,看了看流刃,说:“她们都走了。”
“嗯,什么话也没说,除了那个耳坠,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精灵真无情。”流刃吹了吹汤上热气,喝了口汤,尽管汤如此鲜美,但此时他却喝不出任何味道。
“她们可比我们人类更珍惜感情,只她们必须回神秘森林,而我们这些外人跟本去不了那里,可能一生都不会再相见了,太多留念反而增加痛苦。”鹿鸣城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昨夜他脑中确实产生一种,想与艾雅厮守一生,不问世事的想法,只是他现在实力还很弱。在这个强者如云的世上,许多事情都由不得他。
“那她们要是有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流刃问道。
“精灵的孕育时间很长,如果真有了我们的孩子,那也得到十几年之后了。如果我们真有了孩子,就去要回来,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在这十几年内成为武帝。”鹿鸣城端起热汤喝了一口说道:“武帝在世间拥有无上权力,与一国帝王的地位相等,就算是不问尘事的精灵,也会非常尊重。”
“恩,武帝!成为武帝,再去寻找她们!”一直贪玩成性的流刃,心中第一次涌起一个男子汉的责任与气概。
……
明亮的阳光下,一个脸上带着疤痕,身着藤纹甲胄的精灵男子骑着一头骏马,行走在寒风舒缓的草原上。
他身后还有一辆马车,车里坐着的正是艾雅与风铃。
艾雅与风铃沉默着坐在车里,各自拿着一块洁白如玉纹理细腻的木板,同时拿着一根蘸着花汁制成的颜料的笔,细心描绘着心中之人。
艾雅手中的木板上,一头银灰的鹿鸣城的模样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上面。
而风铃的手中的木板上,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难过地说:“艾雅姐姐,昨天明明很清楚地记下了他的样子,可为什么现在什么也画不出来?难道我不喜欢他吗?”
艾雅摇了摇头,说:“恰恰相反,你很喜欢他,只是记忆为了让你减轻痛苦,令人暂时忘记了他。”
“那你为什么能画出来呢,你不喜欢那个人吗?”风铃看着艾雅洁白的木板上的鹿鸣城的样子。
“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如果将来有孩子,我必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子。”说着,一滴泪水从艾雅的眼中滑落,迸溅在她手中的画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