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骤起一片惊呼。
然而就在身子快要被吴老三触碰到的时候,张放却突然像是坠了铅似的,往后猛倒,眨眼间已是整个人都已平贴在墙头上,让吴老三威猛无俦的熊撞撞了个空。
人群里又是一片惊嘘。
而吴老三却也了得,竟然在撞空之后,强自往前踏出一小步,身子虽摇晃不已,却似要再次站稳。
可就在这时,张放已经一个鹞子翻云跳了起来,再次蹲在墙头。他右手猛探出,捉住对方踏前的小腿,使劲一扯。
吴老三就一头从墙上扎了下去。
人群里没有了声音,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失足汉子吴老三倒栽葱似的坠落,眼看着他就要脑浆迸裂,突然斜刺里两个人猛蹿出来,在他快要碰到地面的关键时候,垫到了他的身下,抱住他的身子。
噗的一声闷响,吴老三把两个手下砸倒在地,自己也避免了脑瓜开瓢的噩运。不过虽然如此,他却被吓得不轻,从龇牙咧嘴的两个手下身上爬起来后,呆呆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四周寂静片刻,很快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
“怎么回事,吴老三好像栽跟头了?”
“看他刚才那架势了么?跟我家老母鸡从墙上摔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
开始还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就渐渐传出了放肆的笑声。
张放坐在墙头上,很是开心。
他当然开心,自己之前看出吴老三的心虚,故意利用这一点戏耍他,就是要让他发怒,结果对方果然中招,被激怒后破绽大开地冲过来,被自己毫不费力地就从墙头掀翻了下去。要知道吴老三毕竟名声在外,能轻松就搞掉自然最好。况且这么多人围住自己,自己先打倒他们领头的,这叫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郡学里的夫子都教过的。
他低头看墙下面的情形,心里却在琢磨脱身的办法。
下面的人也在想着该怎么抓住他。
怎么抓?使劲抓呗。吴老三终于从被当众戏弄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愤怒异常。
“都他娘的给我上去,谁能拉这小子下来,重重有赏!喝酒赌钱逛窑子,想玩什么玩什么,老子给你们掏钱!”
手下们一听能找乐子还有人掏钱,都嗷嗷叫着赶紧去攀梯子。
然而就在这关头,远处忽然传过来一阵敲锣打鼓的乐声。
本来要爬梯子的混混都停下手脚,被那兀然响起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而在靠外面的巷口,看热闹的百姓更是纷纷扭过头,望向远处声音传来的方向。
张放皱了皱眉头,也直起身极目远眺。他站得高,所以能看到离这里几条街远,也就是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一些锦绣的花团和旗帜在飘动。呆了片刻,他猛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哎呀,怎么忘了,今天可是梧丘城各花楼一起选花魁的日子,看那边的架势,估摸是哪个馆子的排场,正在花车游街,往着选地那边赶呢。自己净顾着和人打架,却把这么要紧的事都忘了!
这可是梧丘城一年一次的盛会,俗称“花会”,每年的这一天,梧丘城的各大秦楼楚馆都要动员起来,一起组织场声势浩大的选美比赛。那些个青楼女子坐在车子上,簪花插柳,浓妆艳抹,搔首弄姿,招摇过市,可说是乱花迷人眼,十足地勾心勾魂。当红阿姑们势夺魁首,个个端坐不语,风姿婉婉;庸脂俗粉们就挥手跳脚地卖力推销自己,也能趁着这一天的机会给自己多拉拢几个客户;鸨儿和东家们更是会在这一天拼了老命地在全梧丘城前给自己的楼子掘取商机,于是那些花车旁、锦旗上,往往都会密密麻麻地写满标语:
“迎花会天香搂倾情大酬宾,度夜资茶水费全场八五折,更有限量优惠券最低半价,自即日起发放,先到先得,良机难求,切莫错过。”
“琼华台庆花会‘爱你一万年’主题演唱会,特邀京城歌仙筱桃红倾力助阵,更有大文豪柳上惠填词造曲,来吧,三日连场,燃爆你的激情,撼动你的心灵——我们的爱,很深!很深!”
“还在为付不起过夜费而伤神?还在为无法接近心目中的她而销魂?今晚戌时,抱月阁当家红伶秋痕姑娘将举行全城粉丝见面会,无需门票,无需推荐。届时秋痕将与大家聊青春,论理想,见面会后更有大抽奖,幸运儿将获得整晚与秋痕小姐畅谈人生机会一次。梧丘第一红倌的‘内在’,你——不想了解吗!”
“没有第一红倌,只是邻家小妹,用我微薄之身,勤恳为您服务。这里没有门槛,这里不饰清高,这里是梧丘第一平价风月。拂去您的风尘,清洗您的倦痕。梦馨馆,平凡人也能体味的温馨之梦。”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每到这一天,全城男女老少都会出来,站在街边看花车游街。人一上街就总要花钱,而这一天梧丘人花掉的钱,足足顶的上平时的一个月,城里的小商贩们在这一天里都会被累成猪头,真正是痛并快乐着。也因此,这花会可就成了拉动郡里内需的绝好机会。而且还会有相邻玉口、东莱等郡的风流人物们,要么自行,要么组团远来观看,对促进岱山郡因流匪滋生而急剧缩水的旅游业也大有好处,因此历届太守们对这看起来“有伤风俗”的花会都从不反对,反而一直是大力支持。
于是这一天也就成了梧丘城男人们最幸福的一天,只有在这一天,他们才能不花钱就可以欣赏到如此多的美女,只有在这一天,他们才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在老婆跟前使劲盯着别的姑娘家看。不过虽说如此,由于自家媳妇总会跟在身边,寸步不离,所以他们也大多只能过过眼瘾,不敢太跳脱。最自在的其实是那些普通人家还没成亲的年轻小伙子,可以随便跟着花车游街,为那些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漂亮姑娘们加油助威。
往年里,张放就是这些少年人中的一员,挽着袖子,吹着口哨,边走边和车上的姐儿们打情骂俏,好不快活。
可现在花车游街已经开始了,他却竟然被一群混混给困在了这里。该死的吴老三,该死的郭冲,他心中暗骂,不由自主地顿脚,踩碎了几片烂瓦,掉在下面不知谁的脑袋上,又惹来数声破骂。
他被围着,看热闹的人可没被围。
“哇嗷!看美女去喽!”
巷子口的人眨眼间跑了个一干二净。打架是好看,可哪有美女好看。张放瞧见连吴老三的手下里都有好几个家伙趁乱翘班,混在老百姓里溜掉了。
剩下的人也是面面相觑,想着去看香车美女,瞅见老大那张满是怒气的脸,又不敢吱声,只能是不停往那个敲锣打鼓的地方巴望来解馋。
对张放来说,这可真是个逃跑的绝好机会。
刚才梯子架上来前没跑,是因为没有力气。现在力气恢复了,他也该想法从这儿跑开了。正好远处有花车过来,那这会儿街上肯定摩肩接踵地一大堆人。他只要能从这里跑掉,就可以直奔那条人流拥堵的街,然后在那街上拐几个弯,没准就能把这帮家伙甩掉呢,然后便可以混在人群里,好好欣赏那些美丽佳人啦,岂不快哉!越想越有戏,他拿眼角瞟了眼不远处屋顶,正好,已经顺梯子爬上来的两个家伙此刻全都伸着脖子张望远处的花车呢,根本没看他。
机会就在现在,他猛地一个虎步跳到那两人所在的房顶上,两人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他已在眼前,都被吓得一愣,就这功夫,他提腿如风,已经一人一脚把那二位踹下了房顶。脚步不停,他闪到梯子旁,把劲力全都灌注在右脚上,对着梯子狠狠一蹬。
那梯子就晃晃悠悠地完全直立了起来,紧接着飞快往后倒去,梯子上的人哇哇大叫,叫声和着从房顶摔下去那两个人的惨嚎,分外嘹亮。下面的人手忙脚乱地躲避拍下的梯子,还要抢着接摔下去的人,顿时又乱成一团。
而张放已经踩着相连的房顶,蹬着青灰破瓦,在这梧丘城的上空,意气风发地向着花车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