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雨如缠绕指尖的柔线一般落在温泽之修长的手上,城郭外人马喧寂,只能听见雨丝落在城外断桥旁的水池中的声音,偶尔一阵裹挟着草香的风吹过,均匀的雨声改变了声调,却仍是那么静和柔缓。
温泽之撑着油纸伞,长长的眼睫下,秀美的眼睛中含着宽慰的笑,一袭淡绿色的长衣与身后的初春拂塘垂柳相辅相成。他把手搭在伏氏的肩头,轻轻浅浅地笑着,柔声道:“娘,时辰不早了,送了这么久,快回去吧。”
伏氏眼含清泪,伸出手放在肩头温泽之的手上,哽咽道:“泽之,此行路途迢迢,从敬南到崤山需个半月多才能赶到,你千万路上当心,和钦哥儿走在一处,千万不要分开。”
“娘,孩儿不会有事的。”他回头望了一眼关钦。关钦是与他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五岁那年,关钦家遭到官兵劫掠,烧杀抢夺死伤无数,关钦死里逃生流落街头,幸好被温家收养,一面是作为温府的帮工,另一面是温泽之的发小,情同手足。
此番温泽之归隐崤山,也是他小时候的梦想。温泽之是敬南有名的才子,年十八,琴棋书画样样自通,武术刀剑无一不精。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就算是朝廷三番四次派权高位重的大臣来温家请温泽之来做官,温泽之也断然拒绝。生性不羁,他说他不愿受朝廷拘束,一如朝廷深似海,功名利禄皆是过眼云烟,到头来浮梦一场空寂寥,行至最后,便也是入土为安的一生罢了。
与其在朝廷中深陷官场不可自拔,为何不将此生全部在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上过活呢?况且他的父亲是敬南刺史,家境甚是富裕,亦不图谋钱财前去朝廷做官。
并非是无缘无故对官场的抵触。温泽之的舅父曾官拜上大夫,从小就被舅父百般疼爱,可却被奸人陷害贬到了边疆苦寒之地,到现在也不明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温泽之在家排行老三,上头有一兄一姊,皆未成家。家中还有爷奶爹娘,爷爷奶奶年纪毕竟大了,整日来府上商讨亲事的人数不胜数,再加上朝廷中的人也实在是厚着脸皮来了一次又一次,扰的府里鸡犬不宁,温泽之索性派人在崤山上搭了一个草庐,效仿先人诸葛亮去过归隐的生活,不同的是他不会静等伯乐来相马。
山野匹夫的生活,或许才最适合他。纵使文韬武略出众,也不觉得屈才。
他向伏氏身后一直沉默不言的姐姐温娣道:“长姊,大哥出征在外,家里的大小适宜还望长姊多多操劳,弟弟得空会回来看你们的。”
“泽之,这里距离崤山山高路远,若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来回奔波了,我和你爹还壮实的很,只是不要忘记多寄几封书信来,爹娘也就安心了。”
温泽之向伏氏点了点头,“娘,那孩儿走了。”
“路上千万当心啊。”“嗯。”
温泽之转过身去钻进马车,向关钦道:“钦哥,走吧。”关钦回身向伏氏拱手,“夫人,请回吧。”说罢他便拿起缰绳,驱动马车在雨中缓缓挪动,马蹄踏在水中溅起了粘上了泥浆的低矮的水花,不过很快便被小雨冲散,——后来渐渐的,马车车厢就模糊在了缠绵朦胧的雨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