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天地,百年沧桑。
一世繁华,灯火辉煌。
青山绿竹,桃花潭边。只是寻常人家,爹酗酒着实厉害,最后一匹布也被他今日偷去换了酒钱,南焇坐在纺车前,看着手上只完工一半的纺布叹了口气,天色将晚,无奈只得赶紧动工干完剩下的活儿好去布庄换点米,否则明日自己又得饿肚子。南焇几乎可以说是吃百家米长大的,南川系除了喝酒就不知怎样过日子。小时候南焇在泥巴里滚得兴奋,都是邻里乡亲见她可怜才平时有事没事替她收拾收拾,也理解了一个男人带一个小孩着实不容易。
南焇看着醉酒傻笑的南川系也忍不住露出笑来,自知爹似乎是个剑客却又懂些道法,村子周边不管哪里冒出个冤鬼、厉鬼、妖怪、幽冥或者诸如此类的其他的玩意儿,只要爹一收,都得横着进葫芦里超度去,再也兴不了风做不了浪了。但爹从小到大丝毫不让自己习武,只教授了琴棋书画,连织术都是村尾织坊杜九娘教的,却没想到十年劳作,竟也练得一把好手,十里内的织娘都嗞嗞称赞。虽说日子终究无聊,但十几年相依为命也很幸福,虽然自小便终日困在黄连村内,却始终对外面未知的世界充满幻想。
黄连村土地肥沃,资源丰富,村民自给自足。此处远离尘嚣,落得一方清净。最热闹的时候便是月初为期三天的对外交易,这时会有大量的货商涌进村来,村民也会大量的外出采购,便是与外界交流的最好时机,但村里有习惯,各家各户的小孩都禁足在村里,从不让他们与商贩接触。况且平日里因路途遥远,极少人愿意出村。
“爹真的从没出过村吗?”
“怎么,阿焇想出去么?”
“嗯。”
未料南川系大发雷霆,拍案站起:“黄连村有什么不好,育你养你保护你,你却想离开,充满危险你却一再想靠近。长大了,就想抛弃爹了?”
“不、不是这样,爹不要动气,阿焇发誓绝不再提此事。”南焇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急忙上前缓住南川系,只听他微微怒哼一声,甩袖拿起桌上的破酒壶便跨门而出,只微微侧身留下冷冷的一句“干活去吧”便不再回头。看着爹背上的那把名为“素影”的剑,南焇心思飞到很久以前。
“爹,为什么你总背着这把剑?”
“这是师父传给爹的,当时发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可是爹不是跟阿焇说已经离开师门了吗?为何爹师父不收回这把剑呢?”
“爹也不知为何,只记得当时师父说只有爹能守好这把剑。”
“哦,原来爹是师门里最厉害的。”
南川系摸了摸南焇的头,宠溺的说道:“阿焇不懂,爹的师父说命数如此,是咱们躲也躲不去的。”
“那爹信命吗?”
“不信,可是爹会不负师父所托,拼死守护好这把剑。”
南焇收了收心连忙点头答应,可是发现南川系早已出去甚远。
爹第二次发这么大的火。第一次是不小心将铃儿弄丢了,爹说,如果铃儿离开南焇身体十里之外,南焇就会死。也就是再也见不到爹了。
南焇带着刚织完的布一走进兴隆布庄便遇到了那一贯讨厌的林兴隆上前打趣:“丑阿焇,又出来吓人了,都十六了还没人提亲吧。看在我两一起长大的份上,哥哥我娶你做媳妇,你和你爹由我来供吃供住,省的你每天都要上集市吓跑我家的客人。”刚说完便被林大娘给了一脑门儿:“你小子吃多了没事做给老娘扫院子去,别整天尽欺负阿焇,”说完又转向南焇一改怒火笑盈盈的接过南焇手里的布,接着就把南焇往里拉,“阿焇啊,别听这小子胡说,快进来尝尝大娘做的玉米羹,刚做成,还热乎着呢。”
兴隆布庄是村里最大的店铺,内庭居住之地摆设极尽温馨。南焇自知左脸疤痕遍布相貌丑陋像是缺了一块肉,也习惯了林兴隆的打趣,倒也不是很在意,知道林大娘和兴隆孤寡二人却对她家及其照顾,每次交易完都会让南焇带些酒回去给她爹。南川系虽白发白须,却老当益壮,眉宇英气,气质出尘,虽整日酗酒但在林大娘眼里却叫做潇洒,待人冷漠却在林大娘眼里叫有魅力。可是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孙女虽说乖巧懂事,却相貌丑陋,至今无人提亲,唯有林兴隆有心迎娶却不仅是林大娘加以阻拦,更是每每被南川系拒之门外。
“娘,我是真的喜欢阿焇,你跟阿焇好,劝劝她吧。她温柔善良,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儿。”
“不行,你川系叔说过阿焇命格有异,不得婚嫁,况且她本就貌丑,整日看着那脸你受得了么?”
“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我喜欢阿焇,她在我心中是最漂亮的。”林兴隆不满的说道,“还有什么川系叔川系叔的。娘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不害臊。”
“你这小兔崽子!别的不说,就说说你平日里还总是打趣南焇那姑娘。不论怎么说,娘就是不愿你有危险。”
“娘,你怎么能这样,孩儿从不信天命之说,况且川系叔一面之词,怎能轻信。娘!~”
“你这小子!娘梦到仙人指路,也跟你川系叔说的一样。况且你川系叔说得像是真的,我们又为何不相信。”
“仙人?娘你不过做个梦而已又何必当真,这世上哪来的仙人?不与你说了,我自己去找阿焇玩去。咦?阿焇,你怎么还没走啊。”林兴隆刚准备出去却发现南焇就站在门口,想起刚刚与林大娘的对话不免脸红了起来,平日里虽大起胆来对南焇时常调戏,却还是免不了害羞一番。
此时林大娘却尴尬的跑过去拉起南焇的手说道:“阿焇,刚刚大娘都是胡诌的,别信啊,阿焇懂事乖巧,大娘喜欢得紧,只是我儿整日无所事事,还需阿焇多担待点才是。”
南焇却满脑疑云似的问林大娘:“大娘为何这么说?阿焇只是忘了拿米,回来问问。”
林大娘心里像一块石头扑通一声重重落了下来,顿时腰身扭得像麻花儿一样喜庆:“莫急莫急,大娘马上拿来。”心里暗自庆幸没听见就好,否则南大哥怕是一辈子不理睬自己了。
南焇又怎么会没听见那些话呢,不过是因为怕大娘心里会种下一道梗罢了。自知与自己同岁的林兴隆虽整日吊儿郎当,但对自己是真心,林兴隆其实生得干净俊秀,却毕竟年幼做事稚嫩,自己却也始终生不出任何想法。自己命格怪异,生来貌丑,本已奇怪,多年来爹却从未提及,不是南焇自己信命,而是知道这世上真的存在仙人,大娘之言南焇心里自然是信的。摸着脖子上爹自小便给南焇佩戴的小银铃,想起七岁那年上后山采野果,被一只嗜血蝙蝠追赶命悬一线时,从未有声响的银铃突然响起,一位金衣仙人飘然而下,一挥手,嗜血蝙蝠便化为尘土,仙人青发随意的披散下来,随风飘扬,一身对襟锦袍将原本精雕细琢似美玉的面孔衬托得英气勃发。南焇看得愣了。
仙人抚着南焇的肩在身前蹲下说道:“焇儿要好好保护自己,好好等我。”南焇深深陷入此人的深眸,久久不能回神,像傀儡般点了点头,待抬眼看去,哪还有仙人的踪影。
从回忆中跳出,还得回家做饭。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到时候仙人如若真来,便拜他为师,他日得道,随师父逍遥天下,看遍外面大好河山。想着美好的未来,南焇不禁会心一笑,掂量着口袋里面的米似乎比应得的重了许多,料想是大娘心虚想做些补偿。村门口破庙里的丐二爷不知道今日有没有讨到饭,得尽快回家做好给他送些过去,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南焇多次请他到家里来住,可每每被他拒绝,说自己在庙里过得习惯了,有床有桌反倒不自在。虽说南焇心里心疼得很,但又却是羡慕得很。
回到家却不见南川系的身影。
“爹?爹?”没在卧房。
“爹?爹?”没在池塘边。正值春天,花妖越加放肆,塘边的桃花开得异常妖艳,还时不时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像是在嘲笑南焇的脸,又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美态。不过这些南焇都丝毫不在意,一些未成气候连动都不能动的小妖灵,等爹回来将它们教训一番也就不敢再嚣张了。
南焇回到自己的卧房躺下,大概爹又是到那个山洞前喝酒去了吧,爹总说山洞里住着一位朋友,却又从未见过面。正想象着那位叔叔的样子,又饿又困却让她疲倦不堪,竟没进食就睡着了。
“爹?爹~唔”一觉醒来竟是第二天大清晨,刚踏出大门,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用手帕捂住南焇的口鼻,南焇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眼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