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玄瑾帝邀请众人玉风山赏梅,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纷纷领旨谢恩,携妻带子而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八贤王自然是座上嘉宾,刚到便引起不少轰动,然而更让人好奇的却是魅王爷虽阅花无数,可向来独行独往,身边从不带女人,今日,竟将那传说中的十九夫人带了来……
众人纷纷偷眼瞧站在魅王身边白衣胜雪的女子:身形娇小,体态玲珑,三千青丝随意绾作层云髻,并无太多饰物,只簪一支翠玉蝶恋花,珍珠串子温润垂下。长相不算倾国倾城,却还顺眼,却是那眼角一颗殷红泪痣透着怪异。
然而,那双明眸倏地从浓密的睫毛中忽闪出来,敛动一池春水,柔柔绵绵,似能穿透人心,直抚灵魂深处,被这双眼睛盯着,生生能忘了所有祸事忧虑,只沉浸在那如水的温和之中。
众人心下感叹,却也并不过多留意,毕竟这盛宴之下佳丽名媛众多,目不暇接自然讲得通,只在心里记住了那双世间独一无二的眸子和那女子身上散发的清幽淡远之意。
胤华王朝规矩男女分席而坐,汐儿入乡随俗,很快和一群贵妇美姬处在一起,看着她们或谈夫论子,或比美攀高,或附庸风雅,或卖弄风骚,唇角有淡淡微笑。她从来不是个脱俗的人,看到热闹场面也会心驰神往,然而真正处身其中却只是静静观看,浅尝辄止。也正因如此,她的灵秀不是格格不入的冷,却是温润和谐的淡。
汐儿随意停停走走,看梅花成簇绽放,花枝招展,只是她想看的倒不是这色泽鲜艳的红梅,反而向往着“遥知不是雪”的白梅,听说白梅可用来做千层糕,若真能取下几处,倒不妨一试。
她走了好远,爬上一座微凸的小山,才在山顶发现了一处白梅,前日下雪,这里地处偏僻,因此那梅上竟还落着点点雪痕。汐儿心下欢喜,果真是如王安石所说“事之奇伟瑰丽,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轻快地跑到树下,金莲微踮,纤臂上扬。
东风忽然料峭,吹动树上寒雪,哗啦啦落了汐儿满脸,一个高大的身影急匆匆赶来,伸了裘衣披风为她遮挡,扑面而来温暖的气息,带着令人生畏的龙涎香的味道。
禹日魃看着怀抱下娇俏的身形,微笑溢出:“要那梅花吗?”说着伸手折了一支塞在她手里,不经意发现她的小手甚是冰凉,“怎的不多穿些……”
“奴婢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汐儿收了梅花,却赶紧躬身行礼。禹日魃诧异地看着她自然而灵敏的反应,与那天的她多么不同,这般拘谨,莫不是嫌弃自己,不禁讪讪起来。
“原来你会说话……”他缩回手,也退后些,表情严肃,想来哪有特别女子,不过是自己臆想罢了!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后不还是战战兢兢。
“奴婢会说话……”汐儿简单回答,低头看那鲜美的梅花。禹日魃还在竖耳倾听她接下来的话,不想她就此打住,偏头看她,不禁又是一怔:这女子,再次忽视了自己……
“你在想什么?”帝王的霸道让他轻佻地扳起她的下巴,不知为什么,很希望她那双清亮的眸子看着自己。汐儿稍稍挣扎,知道无济于事便坦然和他蔚蓝的眼睛对视:“奴婢在想怎么做千层糕……”她如实回答。
“哦?用这梅花吗?”魃来了兴趣,“跟朕说说……”
“奴婢还没想好,不过要有面,有糖,有梅花……”汐儿认真地说。都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更何况眼前这名小女子还这般可爱,魃不禁笑出声来:“没想好就跟朕说,你可是天下第一人……”
“奴婢没有撒谎……”汐儿小心翼翼地说。却不想又迎来他的开怀大笑:“哈哈哈……朕知道你没说谎,朕没有怪你,雪精灵,你真的很特别……”
他定定望着她,她的规矩礼仪甚至战战兢兢都是伪装出来的,怎么会藏得住骨子里的恬淡明媚,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她不算白皙却光滑异常的面颊,她身上有种东西深深吸引着他。
汐儿不着痕迹地后退:“皇上,奴婢该走了,爷会等急的……”
“他可不一定在等你……”禹日魃说的别有意味,汐儿看的真切,她在那双蓝眸中看到了深深的落寞和孤寂,有句话叫“比忧伤更忧伤”,汐儿忽然觉得很适合形容眼前这个华服男子,尽管他是至尊至贵的帝王。
“皇上不要一个人站在风里太久……”汐儿很自然地提醒,眉目间现出她特有的怜惜:“对身体不好……”
那一刻,魃的心由一角融化成整片汪洋,都是因为眼前这名其貌不扬却真诚善良的女子……
“八皇弟不适合你……”他栖近,笃定而坚决地说。汐儿微愣,几乎脱口而出:“爷很疼我的……”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更何况眼前深情款款注视自己的人。
“皇上,奴婢告退了……”汐儿说着又要逃,她懵懵懂懂中觉得和他呆在一起不好,怎么不好有说不出来,或许他地位太高了,她对权力有本能的抗拒。
很多年后,她才忽然想起,之所以对痴情痴意的魃如此躲避,全是因为她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魅!
“雪精灵慢走!”禹日魃说着就追上去,抓了她的胳膊,“你不是还要做千层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