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据卑职对皇后娘娘的认识,她确实是个性格直爽而且还带着某种豪气的女子,她是能够扛得起皇后这个重任的。”
“朕知道。”
想到与她相触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些她所讲的故事,他不由地扑哧笑了声,“朕从未见过,向皇后这样有趣的女子。”
“那皇上刚才……为什么……”
“朕不见她,是因为朕不知道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你知道,有许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就可以解决的。难道朕真的要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吗?这皇宫中,能够设计到莺贵姬的,又有哪个不是朕的亲人呢?”
“那么皇上的意思是……”
萧鸾从几上的奏折中拿出一封信给柴凤,“这是莺贵姬的遗书,她是自杀而亡。其实大家一直都有个误区,以为莺贵姬是吃了苏茉带来的糕点而中毒死亡,实际上,那些散落在地的糕点根本就不是苏茉带去的,而是她自己的……”
“皇上,不可能,莺贵姬在浣衣局里,怎么可能得到这样名贵的糕点呢?”
“朕说是这样,就是这样。”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快点将这件事结束吧,朕不想它再影响后宫的平静。”
“那莺贵姬这样白白妄死?”
柴凤确实很了解萧鸾,他知道莺贵姬在萧鸾的心中,还是有些份量的。萧鸾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不是让你一直在寻找她的家人吗?”
“是,卑职刚刚找到。”
“这本来是朕送给她的最后礼物,可惜她居然突然死亡无法得知。这样吧,把她的尸体发还她的家人厚葬,同时补给她家人银两。足够他们能够好好的过这一辈子。”
“是,卑职明白。”
因为有萧鸾的口喻。
所有第二天关于莺贵姬此事的处理,权全由柴凤负责,而萧鸾全程都未出面。苏谨眼见着莺贵姬的尸体被送出宫外,默默地咬唇。
“娘娘,莺贵姬出宫,是否就代表,她被杀的罪名,要落在皇后的身上?”
“或许吧,不过不是罪名,而是担子。早在本宫成为皇后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可能要负担起不少这样的担子。”
“娘娘……”
“皇后。”萧鸾的声音响在她的身后。
苏谨转过身,满眸的忧伤被萧鸾捕尽。
“皇后,这次委屈你了。”说着将她轻轻地揽在怀中,苏谨摇摇头,“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莺贵姬在宫中生活两年,早已经明白,她的命运不由自己掌握。如今皇上能将她的尸体发还家人,她想必也能够瞑目了。”
“可是,朕没有还给你清白。”
这点,确实也是苏谨介意的。
其实事情早早结束,可以避免很多无谓的伤亡。苏谨要寻找真相,自然就有人要隐瞒真相,这一寻一瞒之中,实在有着太多无法预料的风浪和风险。
甚至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真到了那一步,于她,于皇后,于整个后宫,甚至于她与萧鸾的感情,恐怕都没有什么好处。
不战,即战。
不战,即是不给对方机会战。
不战,才能保持后宫的平静。
这些,她早已经想清楚,也想明白了。
这一日,萧鸾便陪着苏谨,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闲庭看花,山顶望云。站在皇宫的最高处,这座泰和楼的最上面一层,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其实苏谨想问一句,“皇上,你会不会把苏茉留在宫中?”
但她终究也没有问出来。
不战,不等于没有真相。
但这个真相,在每个人的心中可能是不尽相同的。
她只怕,在萧鸾的心中,她是真的杀人凶手,因此她不敢问出这样有针对性的问题,让萧鸾误会她真的无法容得下苏茉,到了不能让她活着的地步。
“皇后,这个泰和楼,历来只有皇上能够进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
“我们一路走上,每层的步局都不一样,而你只能跟在朕的身后走,只因为这座楼里,布满机关,是整个皇宫的镇宅建筑。如果有人被关在这里,没有朕的指点,他这辈子都休想走出来。此楼高十九层,如果想要从此处跃下,只有粉身碎骨。”
“啊,为什么要建筑这样一座楼呢?”
“这座楼自萧齐皇宫存在的时候,它就存在。之所以只有皇帝能走进来,其实这座楼是皇帝唯一的藏身之处。如果有一天,国破家亡,只有走到这个楼里,才会有尊言的死去。”
苏谨没有想到,这座楼,它其实是覆国之君的绝命之处。
“它很可怕对不对?”
“是,很可怕。”
“所以,历代萧齐皇帝,都以保家卫国为最大责任,如果有人想要癫覆家国,就会毫不留情的还击。”
“皇上,你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
“没什么,你不要多想。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而已,除了你,还有谁能跟朕分享这一切呢?皇后,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愿意陪朕走到这个楼里来吗?”
苏谨怔了怔,终于答道:“我愿意。”
其实她有很多个答案,比如“皇上的江山可以千秋万代,这一天是不会到来的!”或者是干脆拒绝,相信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她最终却给了肯定的答案,因为这是她最真实的答案,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不愿让他独自走到这个泰和楼上来,孤单地面对死亡。
萧鸾只觉得心怦跳一下,他能看得出来,面前的女子,她的答案是多么的真诚。
……他在心里暗暗地说,这一天,一定不会到来的……
苏茉留在了宫中。
因为她自从上次病了后,似乎就一直没有全愈,时好时坏的病况使太后有理由留她在宫中。
莺贵姬既然是自杀的,那么她的这些苦就是白受了。
太后认为,应该好好调理,直到完全康复再出宫而去。但是苏茉又说不能与娘亲分开,因为郑氏已经疯了,如果再与她分开只会使郑氏的疯病更加严重,大司马又去了边关,苏府内无人能够好好照顾郑氏。
太后因此把郑氏也接到了清灼小院,让母女俩都可以得到照顾。
转眼间,又是一年冬日到。
那日清晨,御秀宫殿内香气袅袅,苏谨端坐于主位之上,殿下妃嫔自动分为两排坐于边上,个个都打扮的美伦美奂,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苏谨把前些时候皇上送给她的茅山茶叶拿出来让大家分享。
新茶有股说不出的涩然,依旧无法掩盖其清香,众人都大赞此茶甚好。
苏谨眼见众人其乐融融,至少表面如此,心内又暗叹萧鸾的决定果然是对的。原来凡事都有两面,有弊也有利。比如莺贵姬之死,虽有皇上口喻说已经查清,她是死于自杀,但宫中诸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是皇后娘娘杀了她。
所谓杀鸡敬猴,莺贵姬死后,竟无人再敢于苏谨面前不恭不敬,反而个个都对她言听计从,尊重有加。
这可能正是萧鸾想要的结果。
就像他自己说的,仁政固然好,但施仁政费时耗力,对方还未必买帐。但是以恶制恶,则效果立现。
果然从此以后,每日清晨,大家聚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日子过得安乐而淡然,即便有所起伏,也大多被苏谨及时地压制下去。
一时之间,大有后宫之内,四海升平之象。
萧鸾对苏谨这个皇后,当然也非常的满意。
这日早早退朝,来到御秀宫大殿时,众妃嫔尚未散去,过了礼后就争相围在他的身边,有说最近新学了一曲,要为他弹奏一曲。有说种了两盆极少见的金菊,邀请皇上过去欣赏;也有说最近荷花开了,要和皇上一起去赏荷花……
能在秋冬之际仍然盛开的荷花,只有御秀宫的汰液池,终日被山泉雾气萦饶的地方,那里与当初苏谨初见时已经大有不同。
在两个月前,萧鸾对此池周围进行大规模的修缮,如今更像是天堂般的美丽。
不过那个地方,暂时还只有萧鸾和苏谨玩赏过,众妃嫔尚没有机会。
苏谨有刹那的出神,想起了靖王爷玄宁。
他现在还过得好吗?
……想起他与萧逸同样的脸,想起前世的萧逸,现在的玄宁,苏谨的心绪很复杂。
她的小情绪被萧鸾捕捉到眼中,却不动声色,笑着对众妃嫔说:“那我们就一起去。”
一起去汰液池赏荷,当真是很难得。
众妃嫔一声欢呼,推着拉着皇上出了大殿。
隔了片刻,却都静了下来,原来是萧鸾站定了身子,转身向皇后苏谨伸出了手,“皇后,陪朕一起去。”
苏谨这才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笑笑地走上前,牵住了萧鸾的手。
苏谨始终记得萧鸾的寒毒未清,因此又低声吩咐小月去拿了厚的皮草斗篷备着。众人到了汰液池,果然雾气氤氲,有如仙境。池周设制了避雪风亭和青石小路,路两旁都栽了雪松,就算是冬天,也绿绿葱葱,再不用说满池的荷花。
这些荷花不但五颜六色,而且还散发着很浓郁的香味儿,每种不同的颜色都会有不同的香味儿。
苏谨认得这些荷花,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它们被称为香水荷花。
以前,她也对玄宁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