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倩和邹志文一前一后进了民政局,今天还不是周末却仍旧有大批的人进进出出,脸上喜悦点的呢,就是办结婚登记的,特别阴郁肃穆的,就是办离婚登记的,特别好认。
接待他们俩的办事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意思还是小伙子没结婚呢,两个人坐下来把东西递到桌子上推过去,办事员打开看了看,挺惊讶的。
“刚这个岁数就过不下去了,我身边的同事这岁数的时候还如胶似漆的不像话呢,那避孕套一个礼拜用好几个,你们这都走到婚姻尽头了?”
陈冰倩被办事员的夸张和直白吓了一跳,扭头看着邹志文,他似乎挺尴尬的,只是抿着嘴唇不说话。
“反正怎么说呢,这玩意儿就是老话说得好,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说离婚就离婚,挺对不住缘分这东西的,你们也想好了,我要是把章盖下去可就完了,你们就算再复婚,那也还要办一回,可不如这头一回的结婚证看着好看顺眼了,那二度修复的,自己拿着也觉得别扭不是?”
陈冰倩知道,凡是要离婚的夫妻到了民政局,他们的办事员统一都有个工作目标,就是尽力调和,能不离就不离,韩彤的第无数个男人的一个儿子的女朋友就是民政局的离婚处办事员,上面下的指标,如果你能劝成要离婚的夫妻最后没离婚,一个奖励三百块钱,据说这是为了社会安定团结,也是为了让国家省心,不然那么多光棍汉子单身妇女的,的确容易闹出事儿来。
但是陈冰倩没想到这个办事员不是那么正儿八经的劝说,那样容易让人产生反感,他是嘻嘻哈哈的说,这既让夫妻觉得轻松不尴尬,还能缓和当时的凝重气氛,她此时此刻的团队协作精神忽然泛滥了,这要是把这个男人弄到公司里去,搞不好能出点销售业绩。
“你再考虑考虑吧。”
邹志文沉默半响终于开口说了话,陈冰倩只是一愣,很久才摇了摇头,“没必要了,你让我考虑考虑,那闵佳和儿子呢?他们考虑么?”
邹志文抿着嘴唇重新低下头,他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死死的攥住,背上的青筋暴起,陈冰倩再也感应不到他心里的感觉,或许是悲痛,或许是难受,再或许是觉得似水追忆了。
“那女士不打算考虑了是吧,就是肯定离了?财产问题上也没有什么想要解决的异议是吧?”
办事员趁机又凿补了一句,陈冰倩又怔怔了半响,才为难的点了点头。
办事员又等了一分钟,估计是给他们最后思考的时间,确定两个人都没有想法上的变动,才盖下了那个章。
离婚证是紫色的皮儿,其实跟结婚证差不多,只不过里面的相片也不再是两个人的,而就是一人一张,也好,和平分手的夫妻倒是还好说,可是有深仇大恨的夫妻看见对方照片指不定多么愤恨呢,这样也好,眼不见为净。
陈冰倩和办事员道了谢,拿起包和邹志文一前一后的出了民政局的大门,邹志文没着急走,而是蹲在门口没人经过的角落吸烟,也不说话,特别深沉的表情,陈冰倩没听见脚步声站在台阶上回头看,正好碰上他忧郁深邃的眼神,脑海中突然闪过贺子炜的那双眼眸,心里没由来的颤了一下。
陈冰倩从学生时代就特别喜欢带着澄澈幽邃目光的男人,从台湾的钟汉良,到林瑞阳,再到后来遇到的邹志文和贺子炜,包括不顾及离异身份正对她穷追不舍的韩甄子,都是这样让人第一眼就觉得神秘落寞心疼的男人,陈冰倩觉得自己有点活得不切实际,男人的忧郁和深沉是他不安定的表现,只有眼神坚定步伐铿锵的男人,才能给女人一份如初的安宁。
所以也许就是韩彤说的那番话:“咱们三剑客都是一样的女人,不然也好不起来,也就佳佳还差点,你跟我一样,贱骨头,虽然我搜刮男人,但是每一次在我发现自己可能要动情的时候,我都是立刻离开的,你知道,我这种职业,最怕对男人动感情,这就意味着我不只是要把钱搭进去,更重要的是我这个人就完了,你也是,只要喜欢这个男人,可能把命都搭进去,这样不好,真的,这个世界早就不讲情意了。”
陈冰倩叹了口气,把离婚证塞进包里,再次迈上台阶默默的走过去,站在邹志文的面前,踩灭了他刚扔在地上的一个烟头。
“要不去喝点?”
邹志文一愣,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什么?”
“现在不是流行散伙饭么,毕业吃,跳槽吃,分手吃,离婚怎么不能吃了?我请客,你现在在家里既是苦力又是主力,好的吃不上了吧,我请你,算是报答你这么痛痛快快的就把房子还给我的恩情了,说句实话,我还真以为你不可能这么消停,我都做好了长期游击战准备了,你真让我意外,邹志文,你要是早这么有骨气知明理,咱俩未必走得到今天这一步。”
邹志文苦笑了一声,唇角扯起来的微微的弧度有点淡然,但是那份苦涩看上去还是特别明显,陈冰倩心里也忽然有点释怀了,看来自己在他心里还不是没有一点分量,他到底还是舍不得放不开,不然脸色也不至于这么苍白,叹息声也不至于这么分明。
“别吃了,你也攒着点当女强人,那天我看韩彤的朋友网上还给你加油打气呢,我知道这次咱们失败的婚姻确实打击你了,你通过我感觉男人靠不住,自己想努力了,我能理解,怎么说呢,我承认我对不住你,冰倩,我违背了结婚时候我的誓言。”
邹志文叹了口气,把最后半根香烟掐灭,捂着脸陷在一片黑暗中。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我们能走到最后,我也搞不懂,明明夫妻两个人曾经也是山盟海誓过来的,怎么就不能白头偕老,现在我理解了,太多不确定因素了,一个就足够搞垮婚姻,何况同时出现了那么多呢,谁也别怪谁,虽然男人错大点,但是男人也有苦衷,这个社会太现实了,现实得有点冷酷无情,冰倩你怪我我能理解,但是我也请你原谅我。”
陈冰倩听不出来他语气中的感情,但是也能猜到他这么说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一个孩子的问题,这是家庭的硬伤,也是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蔡佳佳的姑姑在文化公司当主编,曾经发起过一个网络问卷投票调查,参与投票的男人百分之七十选择了妻子出轨是要离婚的,而没有孩子肯定离婚的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五。
也就是说,总结起来就是男人甚至能容忍给自己生了一个孩子的妻子出轨在一起过下去,都不能接受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但是生不出来孩子的妻子。
可见孩子对于婚姻和家庭的作用多么至关重要,而陈冰倩千好万好,只这一个不生孩子的问题,就足以抹杀她全部的优点,败给一个人品不好插足别人婚姻有点下贱的小三。
这大概对于女人来说算是一个莫大的羞辱了。
陈冰倩也蹲下来,她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拉过邹志文的手,摊开,放在掌心上,宽厚红润映衬着那一枚娇小白皙的钻戒,这是他用了自己两个月工资买的一枚,一万块,算是不错的了,她曾经都不舍得戴,其实按照陈家的条件,几十万的一枚也买得起,但是她觉得这一枚是全世界对她而言最弥足珍贵的了,只因给自己买的时候,邹志文想的是天荒地老。
“还给你吧,别的都能留着,钻戒免了,不合适,你去找金铺卖了,这几年钻不是升值了么,再给闵佳买一个更好的,人家给你生了孩子,比我对邹家更有价值,别亏待了她,但是邹志文,出于妻子角度,我承认我恨闵佳,但是没有她,也还有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的,你有这个能耐迷惑女人,我当初不就上当了么,算了不提自己了,不过我站在女人的角度,还是要劝你一句,珍惜闵佳,别再出轨了,女人最承受不了这个,太打击了。”
邹志文没说话,但是他眼底忽然闪烁而过的一抹晶莹让陈冰倩愣了一下,他是哭了么,她看错了么,那是眼泪还是解脱的喜悦,陈冰倩知道是前者,但是她宁愿那是后者,至少她还能觉得没有遗憾的离开,而不至于再把这场维系了三年的婚姻耿耿于怀。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有点摇摇欲坠的一颗心安抚下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这种疼痛复苏法还是韩彤那丫教她的,看来确实有用。
“和闵佳结婚,记得给我来个请柬,我人没饭到,毕竟挺尴尬的,我去不合适,但是一定会把红包奉上,这算是大喜了。”
邹志文低着头,很久才像是呓语一样,“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
“你说什么?”
他站起身,释然的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韩甄子结婚啊,说实话,第一眼看那个小白脸特别不爽,我发现你喜欢的男人都不是一种风格,我能理解为你适应力强海纳百川么?不过真要是再嫁人,一定把眼睛擦亮了,我就是个混蛋辜负你了,你别再找个混蛋辜负自己第二次了。”
陈冰倩翻了个白眼,“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啊,你就这样下去吧,我劝你好好对闵佳,除了她我猜全中国没第二个女人能接受得了你了。”
她说完把包背好,抬起头仰望了一下蓝天,“新的人生新的开始,祝福你吧,还有我自己。”
邹志文看着她转身迈下台阶,忽然觉得好像一点一点的丢失了什么,是生命还是呼吸呢,不知道,总之心跳慢了很多,仿佛下一刻就要终止一样。
“冰倩!”
她愣住,没有回头,却停下脚步,等着后面的话,邹志文的拳头一下一下握紧,腕上唐突的跳动很剧烈,他极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却还是克制不住的颤抖着。
“如果…….如果。”
如果你过得不幸福,如果韩甄子是第二个混蛋的我,你还回来,我这次一定好好对你。
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如果你和韩甄子结婚,看好他。”
她背对着邹志文,唇角扯起一丝苦苦的浅笑,点头,离开,六月底的风很温和,有点热, 吹在脸上,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