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倩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电话响了好几遍,看来先是邹志文的,他锲而不舍的打,陈冰倩也坚决抵制誓死不接。
她心里还堵心着呢,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听他花言巧语的圆谎,陈冰倩都觉得替他累得慌。
陈冰倩是典型的城市娇娇女,83年生,于是也就在这个时代的痴男怨女划分下变成了精细的80后85前,一个得天独厚赶上了好时候也有点放纵狂妄的群体。
她爸爸做的建材生意已经横跨了内地七个城市,都是一二线的,也就是说,陈老爷子不屑一顾去三线发展,可见谋取的暴利有多多。
而她的母亲是妇联主任,有点实权,其实就是个管妇联的女同志,发展局限性很大,也没什么不可一世的职权,但是巴结奉承的人不少,就好像她能管多大事儿一样。
于是在陈冰倩的记忆里,从她记事儿起到嫁人出门子,逢年过节送礼的踏破门槛,那东西堆成山都吃不了,经常是左右邻居不停的转送。
就连门口拾垃圾的提起陈家,都不约而同的竖起大拇指,“陈先生陈太太是慈善家啊,过年我们从他那儿领福利,东西这辈子都没见过,陈小姐也好,据说嫁了个凤凰男,可惜了,就是没个孩子,不然真是羡煞死别人呀。”
没错,陈冰倩的丈夫邹志文,那个仅仅比她出生早了一个月的男人,就远远没她这么好命。
父亲早年因为身体缘故撒手人寰了,留下老婆一双子女三人相依为命,老太太确实挺苦,但是生活艰辛却没把她的脾气磨圆滑了,反而处处诈刺儿,而陈冰倩也是有苦说不出,想让丈夫从中左右逢个源吧,他还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
邹志文的恋母情结已经严重到让人发指的地步,不管这个世界上多少人说老太太错,在他心里只有妈是天理,谁都是浮云,所以陈冰倩摊上了这么一个丈夫和婆婆,只有干瞪眼咽气的份,压根儿甭想翻身作主人。
陈冰倩的妈也纳闷儿的问她,“你到底图的啥啊,你爸给你找的那个董事的儿子多好呀,人也帅背景也好,我怎么瞧都比邹志文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你就是看不上,非得嫁这个一个奇葩家,你那婆婆,比猴儿都精,你玩儿得过她么,你说以后我跟你爸撒手人寰了,这偌大家财都给那么个死老太婆,我能咽得下这口气么!”
陈冰倩自己也问自己,到底为什么挑挑拣拣二十来年最后嫁给了一个最不出众的男人?
那就是邹志文虽然穷,但是属于凤凰男那一类,陈冰倩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寒门凤凰男。
出身贫穷,但是潜力无限,现实把男人划分很多层次,潜力股、绩优股、凤凰男、孔雀男、风流男,当然是先天背景好的更得女人青睐。可是这种男人又何尝不是眼光太高,女人没有一定本事降得住他,最后终究还是大部分要以离婚来惨淡收场。
人家到时候仍旧风风光光的职场得意情场更得意,而女人就未必有这个好下场了,所以既然如此,女人条件够不上千金名媛的,还是最好距离这个美梦远一点吧。
但是陈冰倩不一样,她有足够的资本驾驭住这样的男人,首先她外形靓丽,身材苗条,也还算年轻,家境更是出众的好,也因为她实在争气,所以陈家夫妻从她十六岁开始就到处给物色合适当陈家女婿的人。
当官的也有,有钱的更多,但是陈冰倩可能开窍晚,总之一个没看上,虽然当父母的喜欢,也不能拗了女儿心思,于是就一直耽搁到陈冰倩遇见邹志文,被他迷住这一天。
陈冰倩为了邹志文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因为爹妈死活不同意,觉得那样条件的男人实在普通,却把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娶了去,怀疑他动机不纯,想借着陈家的人脉一步登天,于是百般拒绝,对陈冰倩也从最初的连说一句都不忍心变成了捆绑式阻拦。
就为了阻隔他们见面,但是陈冰倩的确争气,娇弱的身子从三楼窗户跳下来在草地上滚得浑身是血,还飞奔上大马路去找邹志文约会,弄得瞬间交通瘫痪,所有司机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个血人,就连平时不苟言笑执法必严的交警都目瞪口呆。
最后陈冰倩还是不负众望,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付过了自己的爹妈,完成了两年的恋爱短跑,在二十五岁这一年如愿嫁给了邹志文。
而陈老爷子只能硬着头皮把过去被女儿拒绝过的人请来参加婚礼,他们无一例外的对陈家千金的选择瞠目结舌。
一个多年的商业伙伴忍不住走过来拍着陈老爷子的肩膀,语重心长格外惋惜的叹气,“令千金的眼光,实在是与众不同啊,听说就是个公司的销售部小职员,陈家也算兼容天下海纳百川了。”
所以迄今为止,陈冰倩虽然和邹志文都步入了“三年之痛”的年头,但是陈家还是没能接纳这个从天而降的意料之外的女婿。
每次小俩口回家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邹志文总是把东西放下就尴尬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特别勤快的表现自己,可是陈老太太也不领情,总是眼皮不抬没好气的冷言冷语。
“你别管,有保姆,跟在你们家里不一样,什么事儿都要亲力亲为,我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活了二十多年,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陈冰倩推搡着老太太,挤眉弄眼的让她口下留情,邹志文尴尬得都快死了,待了半个小时跟熬了半个世纪一样,没吃饭就灰头土脸的走了。
陈冰倩于是又护短的跟爹妈闹了一通,饭都没顾上吃就拿着包追了出去,留下陈家老夫妻面面相觑气得彻底没了食欲。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了丈夫就不管生养自己的爹妈。
陈冰倩每次在闹完之后给爹妈打电话道歉都会听见他们这么说,她虽然也难受,但是毕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爹妈虽然恩情大于天,可是陪伴自己共度余生的还是丈夫邹志文,哪怕自己嫁的男人再不济,婚都结了又何必闹的那么不愉快。
现在陈冰倩坐在车里忽然哭的泣不成声,这就是她坚持了五年由相恋到结婚非要延续的婚姻,没有一点前奏的支离破碎颠沛流离。
所谓的义无反顾,就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而男主角呢,在家里是绝世好男人,天天挂在嘴边的就是那句“老婆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不会让你觉得自己不值得。”
陈冰倩抹了一把眼泪,怪不得闺蜜韩彤说男人如果能说到做到连母猪都会上树了,她一直以为韩彤不过是被那个老男人玩儿了一溜够最后还是逃不过被甩的结局之后就开始神经兮兮的,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其实婚姻没她想的那么可怕。
但是现在陈冰倩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和婚姻的狗血悲剧后,也开始明白了女人终是要在被绞得生不如死的机器里血肉模糊才能了解男人的本性,所谓的誓言,都是闲着没事儿干张嘴瞎掰显示他文化素养的东西,根本就是没经过大脑,好比放屁,也就是下面一缩一合的事儿,谁还会编排个开场白把它请出来遛遛?
陈冰倩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拿着包从里面钻出来,她和邹志文还有婆婆居住的婚房,就在这里——北京最繁华地段的一流公寓。
高档得不像话,露台花园林荫道,喷泉雕塑金鱼池,连保安都是武警退役下来的,而邹志文的能力和家底,连买个卫生间都不够,可是陈冰倩的爹妈怕女儿受苦,就自愿出钱在这儿购买了一套三室一厅,一百万的首付也是陈家出的,每个月还要还四千块钱的房贷,还要付十一年。
于是陈家每个月再拿三千,邹志文三千多的工资就出一千,剩下的两千多紧紧巴巴过日子刚刚勉强够,陈家出了这么大的血,自然房产证上写的是陈冰倩自己的名字,邹志文没说什么,他也知道,要照自己的能力,这辈子到死也就带着亲妈在公寓门口溜达两圈,连踩进来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婆婆却得寸进尺,八百次在晚上吃饭阴阳怪气的讽刺陈家,说还自诩什么千万富翁,一次性买了不行么,非得还房贷,弄得经济那么紧张。
这个问题陈冰倩也问过,陈老爷子只是笑着不说话,把问题丢给太太,陈冰倩就看着自己亲妈,老太太没好气的翻着眼皮。
“他什么本事都没有,再不给点房子的压力,这辈子都吃定你了,虽然我们死了都是你的,但我还是害怕这小子趁我们将来不在有什么变数,让他知道挣钱不易不该挥霍无度,尤其不该花在不三不四的女人身上,对你们将来的日子好。”
“那为什么不给他找个好点的工作,你们又不是没这个能力,销售太屈才了,他挺有本事的,就是遇人不淑,千里马没有伯乐不还是一样要湮没在劣马里?”
陈冰倩还是为邹志文打抱不平,于是又一次和爹妈不欢而散,她实在搞不明白,连表哥他们都愿意不遗余力的去帮,唯独自己的女婿却吝啬无比,莫非是怪罪邹志文夺了他们的掌上明珠?
此时此刻的陈冰倩一边等电梯一边黯然神伤,隐隐约约明白了爹妈的良苦用心,邹志文仅仅是一个仗着岳父家过上好日子的小销售就这么不踏实,如果真的给了他更体面的身份,那么自己岂非早就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可怜虫了?
陈冰倩觉得自己现在唯有硬着头皮自欺欺人,自己选择的路除了面对没有第二个办法,难不成还哭天抢地的不顾形象和他大干一场?陈冰倩是千金,从小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这么没气度的泼妇事儿,她打死也做不来,于是只能想象大着肚子的冉佳不过是在未婚先孕的混乱中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