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噢!……”
从“玉桃泉院”内不断地传出严重的呕吐声。
于宝师一屁股跌坐在那发着淡淡粉红色光芒的卧榻上,急促地喘着气儿,脸色苍白如纸。
卧榻前一丈外,侍立十名丫环,她们已是脱下了脸上的纱布,十个女人相貌一致,一个个的脸部都是黑如墨炭,面目狰狞恐怖,活脱脱的夜叉鬼。不必说,于宝师呕吐得如此惊天动地,全是她们的功劳。
于宝师的左首站立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地如同雕像一般,此人满脸全身都湿透了,正是被于宝师适才呕吐的秽水所波及,他不是别人,正是管家福伯。在短短的一顿饭功夫,这位管家就两度亲身领受了于宝师的“雨露恩泽”。
“好了,你们都赶紧出去吧。小姐大婚有得你们忙的。”福伯对那十名丫环轻淡地说道。他的脸庞僵硬得就像一块石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神色波动。
在凉亭外,那两名鼻青脸肿的男仆慌乱的抱作了一团,他们惊恐的目光不是投向凉亭中的那些黑脸夜叉,而是福伯背负在身后的那十只在诡异抖动的手指。
“福伯,要不,我们两个……也出去帮忙吧……”
“是……是呀,姑爷就交……交给你老人家……操心了……”
等那十名丫环走远后,那两名仆人颤声地说道,两人手拉着手正准备就往院门方向走去。
“你们两个留下来。”
福伯从怀里取出一块干净的丝帕,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一句淡淡无奇的话中蕴含着什么恐怖的力量,竟然直接把那两名仆人吓得瘫软下地来。
福伯展用丝帕包裹住脸,一边轻柔地拭擦,一边缓缓地转过了身来对着于宝师,等他取下那一张丝帕之时,现出的竟然是一张阴森森的面孔,那像灯笼一样大的眼睛里怒火四射,杀气腾起。
“福伯,你这是要做什么?”于宝师为之一怔,惊慌失措地滚过卧榻,退到了凉亭外。
“你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乞丐,老夫叫你一声‘姑爷’那是抬举了你,你竟然不识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老夫,当真是岂有此理!老夫再三忍让,你依然得寸进尺,欺人太甚,现如今老夫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小子,拉长脖子受死吧!”福伯威风凛凛地迈出凉亭,冷厉地喝道。
“求求你,求求你……”
于宝师“扑嗵”跪地,那双泪光满盈的眼睛可怜兮兮地仰视福伯,哀恳地说道,活像一只被猎人逮到的弱小动物。
“哼!太晚了!”福伯面罩寒霜,冷哼一声。不过见到自己的猎物跪地求饶,他非常的解气。
“求求你快点杀了我吧!我本来就是要沉尸湖底的人,是那个混蛋方子鱼把我救起,逼我跟那头母猪成亲,这简直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折磨。福伯,快杀了我吧!好让我脱离苦海,早登极乐,你的大恩大德,犹如再生父母。于某人来生为你结草衔环,给你当牛做马了。”于宝师言辞恳切,真情流露,是那么的一本正经。
“你个变态!”福伯如遭雷轰,向前打了一个趔趄,差一点栽倒在地上。他之前的威仪就被这么一个冒失的动作破坏得荡然无存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于宝师不是求饶,反倒求死。而他对于宝师的异常举动并不感到怀疑,他从于宝师之前种种癫狂的举动多少看出了些少端倪。
“笑面杀圣”从来雷厉风行,当他下决心要杀一个人的时候绝不犹豫,此时此刻他却百般纠结,须知他杀人的本意是为了从对方的绝望和痛苦中寻求刺激的乐趣,从而也使自己释放怨气。但如果杀的是一个痛不欲生的人,反而是帮助对方解脱,自己却得不偿失。现在于宝师对这位“笑面杀圣”而言就是一块鸡肋,杀了他又无法感觉到其中的乐趣,不杀他,自己又消除不了心头大恨。
福伯正踌躇间,忽然感到整个身体飘飘然,他吃惊的低头一看,但见脚底下有一片桃花雾托着他的双足缓缓地腾升而起。他在不知不觉间陷身于“玉桃泉”的死亡禁制中。
“啊!该死!你小子刚才趁我不在,偷偷地喝了一肚子的玉桃泉水……我着了你小子的道儿了!”福伯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得惊怒交加,惊得起鸡皮疙瘩,冷汗湿背,怒得脸色紫青,发丝竖直。
“之前,福伯让在下见识到了小白鼠在此禁制中爆成了璀璨的烟花,真个叫人目夺神眩,大开眼界。当时我就好奇,如果换作是一个大活人的话不知道会爆成什么个样子呢?为了达成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只好委屈一下福伯你了。”于宝师嘻皮笑脸地站了起来,辞色间充满了期待。与先前浑似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把我当成小白鼠……你是因为这个……才向我下手的吗?疯了疯了,真是疯了……我好说歹说是一名圣修……栽在一个凡人手中……天啊!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我要死了……”福伯又气又急,气得火冒三丈,急得语无伦次,但是他已经动弹不得,无法反抗,“桃花雾”如坚韧的绳索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杀不杀,反被人杀。双手沾满鲜血的‘笑面杀圣’怎么还不明白这么肤浅的道理?”于宝师脸色一变,罩起了寒霜,冷冷地说道。
“可怕呀可怕!你城府之深,心计之巧,手段之狠,连我这个做了多年管家,打滚多年,阅人无数,杀人如麻的人都远远不如……”说到此处,福伯竟然脸颊涨红,流露出惭愧的神色。此时“桃花雾”已然将他全身包裹起来,他还有话想说,但是嘴巴动不了,他被隔绝在一个粉红色的封闭的空间里头,空气渐渐地稀薄,他为之窒息,紧接着身上的肌肉在紧勒收缩,骨骼被压断被挤碎,他痛楚得无以名状,简直绝望到了顶点,然而可恶的时间过得是如此的缓慢,似乎他所受的煎熬永远停在了这一刻,没有终点。
在这个时候,福伯想到了自己生前是杀人如麻的“笑面杀圣”,死在他手上的人只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从那些受害者死前的痛苦和绝望的神态中寻找到了某种满足的快感,殊不料这么快就轮到他自己亲身体验死亡的感觉。他所杀过的人恐怕都没有他死前这般的难受,他往日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痛苦,今天千倍万倍地报答在了他的身上,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许久许久,福伯感觉在急速而剧烈地旋转着,身体被挤压得越来越严重,他终于抵挡不住痛楚,两眼一黑就此长眠……
虚空中有一个诡异的红球剧烈的旋转着,越缩越小,发放出的红光越盛,当红球缩小到只有鸡蛋大小时,“噗”的一声轻响,小红球爆破开来,如绽放的烟花般,璀璨夺目。在这瞬息之间,红球化散为红雾……
一个生命的坠落铸就了精彩的一刹那,最终得到的却是永恒的消失……
“你不应该惹上一个不怕死的人,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杀人!你我都是被命运愚弄的人,你作恶多端是该死的人,而我,我自认为不是该死的人,却也注定要死,只是比你晚一步罢了……”于宝师痴痴地望着空中爆破开来的小红球,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得意的神色,反而黯然神伤地说道。
那两名坐在地上的仆人瑟瑟发抖,他们紧紧地抱作一团,像是为了相偎取暖,福伯之死固然令他们感到震惊和恐怖,然而面前这位性情反复无常,杀人于无形的姑爷却更加让他们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