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之处，蔚蓝色大海广阔无垠，迎面而来的海风掀起波澜壮阔。海洋总是涌动的，永不停息。再抬眸向上望瓦蓝色的苍穹，漂浮着稀薄淡白的云彩。它们不会固定在那里。处在它们之间，有种令人混淆不明哪是天哪是海的感觉。
阿香戳了戳我的脊背。回首，瞧见她滚圆有神的大眼睛正思忖些什么。她眉头微蹙，两只食指勾缠着道：“可是姐姐，方才见状，顾公子似乎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落雨仙人挺严厉的，姐姐的态度是否太过激烈了。”
听罢。呼吸不知怎地堵在胸口之中。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我的情绪有些不太稳定。可为何当他说要留在担木山时我竟那般气愤。关于顾笙的脾性已略有了解，而前些日子我却无时无刻不担忧与他的关系。直到此时此刻却还是有些气他。
百年来，我明明处处告诫自己，要与人关系和睦友善，能忍让就尽量忍让下，不给身边的亲友带来麻烦，可是自从遇见他一切似乎都变了……
视线里一只手掌温润如玉左右摇晃着。“姐姐，你怎么发呆了？”
“啊，我，担木山是东方持国天王的领地，这段时日我一个阿修罗女在那里或是太谨慎了。”向下看着那面海我吞吞吐吐地回。
“是这样，也难怪咯，阿香却没能体会到你的情绪。”她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投来，让人看了感觉甚是可爱。
“继续驾云吧，这不如青玉萧快，能在日落之前赶回咸海就算是最好了。”云层下涌动的海水无边无际，觉得自己又要劳心劳力了。
对面的她，眼缝微眯，露出两行皓齿，嘿嘿两声道：“那就辛苦你了。”
又多看阿香两眼。虽容貌童稚尚未长大，但跟着我总归是让她懂事不少。不过倏忽之际，她可爱的脸庞却现出惊异之感。一只手紧抓住我的衣袖，另一只手指着那方疑惑道：“姐姐，你快看，那处是谁坐在云朵上飞过来了？”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模样奇异的老者正坐在云朵上，他手中拿着古朴的班苏里长笛，正往嘴边送去果真就吹走起来，在他的脚边搁着精心编制的竹篓，一条身披油亮黑鳞片的眼镜蛇竟似是在缓缓起舞。大略看老者的着装亦是古怪。
他坐在云朵上缓缓飞来，停在离我俩约一丈远的地方，手中班苏里长笛的笛声空谷悠远，仿佛是从上苍降落世间的天籁之音。竹篓中的眼镜蛇吐出鲜红的蛇信子，左右摇晃起来却并无攻击的意思。方才尚躲在我背后的阿香竟往前微挪了些。
她失神般地赞赏道：“真好听，这眼镜蛇还会跳舞。”
趁机我仔细打量这位老者。最显眼的应属他浅白如雪的肤色。甚是疑惑，提婆神与阿修罗均为浅黄肤色，他是什么。不单如此，他浅蓝的发色与两族亦不相同。他容貌威严英俊，着件靛蓝色的棉布长衫。这倒与阿修罗男相同。不过我还是不能判断出来他到底是什么。
演奏片刻。老者停止吹奏班苏里长笛，投来凝重而诡谲的目光，开口道：“阿修罗女，世间万物，日出日落，星辰幻灭，皆有其定数，而现在我来见你是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刻。”
听他言语模糊不清，我不禁疑惑：“什，什么选择，我不明白您这话是何意味？”
旁边的阿香蹲在云朵上仔细瞧那条眼镜蛇。嘶嘶吐着口中鲜红的蛇信子。油量的黑鳞片蜿蜒收缩，蛇身向着阿香微微倾斜，似是要扑过来般。她吓得赶紧往后坐，忙又站起抓住我衣袖躲在背后。“咦，尚未修炼成人身，你这条蛇还要咬我呀！”
老者轻阖眼睑复又睁开。
“阿修罗女，阿修罗族本性暴戾凶残，因此所战之处才有修罗场之称，阿修罗族才有恶神族之称，此生身为阿修罗族是注定无法得到褒奖，而你的愿望却有违此间定律。”
睁大眼睛，我不禁打个寒颤，无端觉得被猜破心思。我问：“您，您怎会知道，从小到大这件事只被提起一次，阿娘听后约莫只当是女童的玩笑话，您是如何知晓的？！”
他继续道：“谁不渴慕被赞赏，阿修罗既凶残又圆滑乖戾，早看破褒奖并不能令他们得到城池、美食美酒、衣裳珠宝，阿修罗本该爱金钱爱权势爱欲望。”
“不，我所见到的并非如此，大家仅仅是生活下来就已经需要坚韧的勇气，更何况还与提婆神群战争不断，他们只是不得不压抑心中对那些光芒的渴望，阿娘和旖箩以及宫中甚多侍女都爱盯看晶石。”
“不得不，若真正选择，不会说不得不，他们仍旧是没有选择。”
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我不知该回些什么才好。
阿香拉住我的手腕轻声唤：“姐姐。”
垂首向下望缥缈模糊的云朵，被风一吹仿佛真的什么都不存在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想我一点都看不透。我只是坚持着自己。
“我不说，我明白，因为在心里！”奋力道出这话，眼眶中瞬时溢满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阿香牵挂那只手轻轻摇晃不知所措地唤：“姐姐。”
“既然如此，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紧接着，老者发出诡谲的笑声，驾着云朵渐渐向远方天际离去，只洪亮地传来句：“欢乐与悲哀时他都在跳舞，只为宇宙的永恒不朽，当他跳起神秘的坦达瓦之舞，宇宙将迎来全新的时代。”
那句话在耳畔悠远地鸣响着很久很久。
这又是什么意思？
阿香气愤地跺脚骂道：“哪里来的臭老头，说的话就像疯子一样，姐姐你就不要睬他那些话！”
擦干脸颊上的泪渍，不爱让最亲近的人看见它。也许，我是真的不明白，却是在努力明白着的。或者，它注定成为奢望呢。
——
申时，橘色的日光洒落大海之上，庆幸看到难得见面日落。
“阿香，还要再看吗，该回阿修罗王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