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斜，霞光照在林中高树枝叶上，光影落在地面稀碎而斑驳，好似走进泼洒彩色墨水的画卷中。
顾笙身着白衣在前带路，身后黛衣女子紧紧跟随。若被天上雀鸟看见亦是说美吧。
整日跋山涉水自是些许疲惫，望见顾笙不疾不徐的背影自成慰藉。有陪伴者的劳累已并无劳累可言。往常心无法喘息时念起阿娘力量便油然而生。
佛说，有情众生。大概是如此意味罢。
想起昨夜枯黄画卷中飞天舞乐的乾闼婆神，顾笙同他真是半点相似之处都寻不见。顾笙已然成为斫迦罗山的守护神，此间九山八海除他之外，约是再无人敢自称这片静谧之地的守护者了。
他回首似是枝上雀鸟：“不知姑娘有何问题？”
一片落叶赫然出现在他墨色披发上，心底不由生出些许笑意，但仍忍住并未显露出来。
“公子莫动。”提醒他道。而他则睁着双明亮眼眸平淡好似湖水，那般平静安稳好似一面镜子似的。
缓缓走过去，瞧他一眼，伸手向他额头，将那片落叶从上面摘下来。再投以目光看见他时，脸颊已通红如花潆的玉镯。真是容易害羞的男子啊。
用手把玩几下那片叶子：“好了，如此便干净极了。”
他未言语，倏地转身，肩上背篓轻晃，径自向前疾步行走。
瞬间脑海空白如纸，重中之重的问题尚未问，他却早已转身离去，看来只好等晚上再询问了。
——
回到竹屋，顾笙将药材自背篓中取出交给阿香熬药，钰白身子渐好已能下地走路，他俩守着药炉有说有笑，内容大多是自身所见所闻。
背篓中还剩许多东西，仔细分辨时才知原来那些并非药材，而是可以食用的野生菜蔬。香粉婆婆曾经教授过，若海外采花在山中迷路，可采摘野菜来食，她又教我分辨许多有毒植株，那些是碰不得的东西。
但，自有阿香跟随后，她能寻来许多水果蜜汁，此后不再采摘野菜来食，其虽能食，其中味道大多却并非美味。
斫迦罗山植物数不胜数，百年时光顾笙是如此生活下来的，他委实清苦受苦了。
夜色浓重着墨如魅，微风轻拂惹竹影婆娑，小桥长长，溪水潺潺过门前。
阿香使着筷子夹些鱼腥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面似有菜色，粗鲁将地口中残渣吐在地上。她边不停往外吐着那东西边道：“好难吃，这是什么东西？”
一旁钰白皱眉可惜地看她：“那是鱼腥草，做药材能解毒，做食物能化痰，虽有些腥味却是很好的东西。”
阿香自知惭愧，勾着两只手指嗫嚅：“啊，可那东西也太难吃，不知者无罪，还是吃那盘野菜好了。”
几人皆停下来注目看她，弄得她有些谨慎。阿香先是用筷子夹起苋菜，然后疑惑地看看几人，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口中，咀嚼几下未吃出什么异味便放心吞咽下去。
“这个没有味道，我就吃这个了！”她笑道。
她还真是个孩子呀。约莫等到六七十岁心智方能成熟吧。欲界众生寿千岁，但其身形容貌的生长速度大多与宇宙星海内的众生无所差别，只是从十几岁后逐渐缓慢，甚至长期不变，百岁之后生长速度则偏向平稳状态。而如今阿香才五十九岁，委实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所以顾笙和钰白对她是挺宽容。
夹些鱼腥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滋味逐渐氤氲开来。我一向不爱吃味道浓重的食物，它们麻痹清淡知觉，平平淡淡是喜爱的，稍有些寡涩亦能是接受的。
顾笙投来温和目光，注视着，而回他以淡淡微笑。
寻香行虽以香气为食，但偶尔也喜欢改善口味。她大概是吃见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很快便找到逃脱的借口。
“顾公子，姐姐，阿香吃饱了，要到四处转转。”
已看出她的心思：“去吧，莫要回来太晚。”
她用力点点头随即离去。钰白紧追不舍：“等等，外面风大，我保护你！”
——
现下，四周甚是安静，咀嚼食物时瞥见顾笙稍捏紧手中杯盏，他仰头将茶水吞咽下，脖颈的轮廓被晶石光映照略显英俊。
许久，只是那般静静坐着，沉默不言。
“这次来斫迦罗山，我是有件问题要问公子。”将筷子轻搁在碟子一角。
“喔，已经料到了。”他将杯中茶水饮尽，双目光色变得逐渐锐利。
不知那背后的答案是否能招架住，不禁垂头丧气起来，低头用单手撑着脑袋发出叹息声：“唉。”
他询问：“姑娘，怎么？”
“没事，”轻轻抚摸容颜：“公子，多谢公子将这容颜变美，但自变美后许多意料不到的事情浮出水面，我想知道这张容颜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看着我，额间轻微皱眉，似是担忧些什么。“或许姑娘不该知道这件秘密，若不知道它便永远不被提起，倘若姑娘真执意如此，那么随之而来的事情都将被揭晓。”
将支撑的胳膊挪开，语气不禁变得焦急：“是不得不知道，在阿修罗王宫中已经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曾经那么信赖的人竟然转瞬变成敌人，这牵连着自己和身边人们的安危，而且我已经感觉到这后面有许多秘密，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这张变幻的容颜，所以我不得不弄清楚这件事情。”
大概是沉闷许久，他呼出一口粗气：“看来只好告诉你了。”
“望请公子告知。”将全部目光注视着他。
顾笙起身，目光投向无限黑夜中，目不转睛地，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可那黑暗中能看见什么，阿修罗向来喜爱盯住光，而且厌恶黑夜好似至极，像他如此淡漠而平静地守望黑夜，真是不同。我想，自己要学习的东西并非仅限于经文之上。而他是像经文般的男子。
“那是一种禁咒，提起来已经有上万年之久，由于比起其他术法更加恶毒，至今只剩下极少的人才会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