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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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你有任务了。”
“嗯。”
岚刚走到客厅,便看到比起“逆罪”其他成员来说,不常出现的Boss坐在椅子上。
“这次的任务……很困难。”
“嗯。”
岚走过去,坐好,开始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是芝士吐司,应该是纸月准备的,纸月一向最了解她的口味了。
比起岚的冷漠的少话,纸月则是害羞的少话。其实岚也不是冷漠,只是不大爱说话,也不大爱笑罢了。这点倒不大一样,纸月反倒是很爱笑。笑起来脸颊红红的,惹人怜爱。
“所以……岚,你要,活着回来。”
Boss是个表面酷毙的女人,其实内心火热腹黑。当然,毕竟女人总是被人小瞧,最初Boss还是费了点心思才服众的。嘛,不管怎样,最后十个人还是成为了相互信任的伙伴。
十个人……?
岚忽然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椅子,空荡荡的客厅。
唔……
不过,Boss虽然是个女人,可是个不能进厨房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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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不要以为你是队长就可以奴役我们,偶尔你也要让我们饱饱口福啊。”
“哦?妆,你确定?”Boss看着那个拿着盘子,穿的风骚笑得灿烂的女人。
“唔……嘛,还是算了。怪物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妆咬着调羹,歪头道。
“妆,好恶心,能不能不要做出这么纯呆萌的样子啊。你根本不适合啊。”寒晗一脸厌恶地道,随即拿着空盘子对着纸月笑着,“月月,还要还要……好好次。”
妆满脸黑线地看着装可爱的寒晗,“要说装,你更像啊。”
“砰——梆——晃铛——”
“怎么了?”还在吃饭的岚、迷等人,以及妆、寒晗和正准备盛饭的纸月愣住,忙看向发出噪音的地方,头发被烧焦的翼追着Boss跑出厨房,一脸抓狂,“喂,Boss,你做什么!”
“应了你们的请求,给你们……做,饭,啊。”
“谁让你进厨房的?!”翼拿着铁勺子,愤怒地晃着。
Boss一脸无辜地指着妆。
“喂喂,你……”
“妆——!!你晚饭没了!”
“不是吧……喂喂。”妆看着偷笑的寒晗和Boss,转而求助于纸月,“月月,我知道你最好了……如果没有晚饭,明天早上你姐姐我就要变成干尸了啊……”
“不是挺好的吗?”寒晗幸灾乐祸。
“月月……”妆锲而不舍地看着纸月。
纸月腼腆地笑着,“我会给你留的。”
“哈哈,纸月最好了!”
没办法啊,他们虽然格斗杀人能力都不错,做饭这种事,果然还是只有靠翼和纸月啊。
喂喂,别忽视我啊。希尔在一旁散发幽怨的气息。
忽视ing。
所有人都撇过脸去。
虽然希尔也还算可以啦,前提是忽视他那每次做饭都会下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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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这些回忆,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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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安静地嚼着吐司。
奇怪?味道不对。不是纸月做的呢。
对啦。
纸月,已经……死了呢。
上个礼拜,执行任务的是纸月、妆和寒晗。其中,只有纸月被活着,带走了。妆和寒晗,当场,灭亡。
可是活着的人,远远比死了的人痛苦。
“如果……被活捉了……”
“绝不背叛!”岚抬眸,看着Boss,一字一字地吐出来。
这是他们的誓言。纸月就是为了这样的誓言,为了遵守他们的誓言,头颅才会被高高地悬在城墙之上,那高傲的头颅上,长发凌乱地扬起。面颊狰狞,鲜红,眼眸紧闭。
纸月,你是……我们的骄傲啊。
她是极少数被活捉而又自杀失败的人之一。
绝不背叛!
不仅是他们对组织、对Boss的誓言,更是对彼此,对伙伴的承诺。
“是他们吧?”
岚吃完,对着自刚才以来就沉默的Boss道。
“岚,活着回来。”Boss重复,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沉重。
是的。岚知道,是的,是“执行者”。
所有人都知道。
“逆罪”,和“执行者”的对决。
“逆罪”惨败。
应该说,是两败俱伤。
“逆罪”十人,七亡;“执行者”十二人,六亡。
从战斗者数量与实力的竞争来看,是两败俱伤;但是从生存来看,“逆罪”,输惨了啊。
“Boss,希尔呢?”
“希尔有别的任务。”
“是吗?那么请帮我跟他说一声,他做的早饭,有进步。”大概岚从没说过这样长而煽情的话,虽然也是实话。而且希尔很少见地,没有下些奇怪的药呢。
“你还是自己跟他讲吧。”
“这样啊……”
岚看看窗外,天空惨烈的白,惨烈的苍蓝,搅成一团糟。
纸月,妆,寒晗,迷,羽戈,翼,子曦……
我来,为你们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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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失败。”
岚失去意识之前,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绝不……背叛!”
这是下一句话,也是岚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
她曾接受过最严格的训练,与其他的伙伴们一样,是从深火炼狱中走出来的。他们都是炼狱之中最优秀的人。组织训练的每批人的前几名,组成了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逆罪”。
虽然现在,只剩下Boss和希尔两人了。
两……人啊。
被捉的她,就是死了。“逆罪”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觉悟。沦陷,即是死亡。
其实,她似乎有过一次沦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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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最初几次出任务的一次。也是一个人。
实战经验不足,敌人情报有误,导致她被生擒。
整整不眠不休的三天的严刑拷打,她凭借几年的生死锻炼熬过,只字未吐。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到了尽头,沦陷的人,等同于灭亡。
绝不背叛!
就在岚觉得自己的生命快要枯竭的瞬间,门,推开了。
阳光一瞬间穿透阴暗的拷问室,娇小害羞的纸月,扛着一把大刀,面色肃寂。模糊中,岚似乎看到有个小天使掉在阳光下,冲着她笑。
虽然纸月后来极力否认她笑了。
那种严肃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啊,而且看着破碎的娃娃般的岚。也只有妆后来看着伤痕累累的岚,笑嘲了几句,有些嘲弄,却无恶意。可惜岚也晕厥了,没有听见。不过,她却清楚地感悟到自己仍旧弱小,仍旧……那么的,不堪一击。
那之后,岚便以更快的速度,变强。
那之后,纸月和岚,便成了搭档。
明明没有专门训练过,却是默契十足的搭档。用其他人的话来说,就是“姐妹情结”。
也许是因为太有默契了吧,那种默契,竟然会让人觉得恐怖。
大概就是,岚眨一眨眼,纸月就知道她想要什么。而纸月只笑不说话,岚也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嗯,纸月,纸月……
纸月,妆,寒晗,迷,羽戈,翼,子曦……
我的伙伴啊。
我的伙伴们啊。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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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你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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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拷问是残忍而严格的。
因为她是特殊人员,也由特殊拷问人员来执行。
“执行者”的手段,无疑地更加残忍,冷酷,强烈至极。
岚自己都感到惊奇,她竟然还会痛到这种地步。
怪不得他们会输,因为组织没有想到还有这种酷刑,还可以给他们这样的锻炼。
她还会痛到抑制不住自己悲戚的哀嚎,还会痛到颤栗,痛到精神空虚。
但是,她的脑海里只有四个字。
绝不……背叛。
那个时候,纸月被拷问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即使超出以前的承受能力——不对,这种“超出”原本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不是吗?如果“执行者”连让他们痛苦的方法都没有,才会被他们嘲笑呢。
即使这样,也无法让自己想起别的什么东西。
只有伙伴,和承诺。
他们不是没有感情的傀儡啊。
从“逆罪”成立的那一刻开始,他们是任务的执行者,是同伴,是亲人,他们都是从鲜血、挣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们之间有着与别人不同的联系。
他们接到任务,然后执行任务。
他们互相帮助,在无数次生生死死之间,在地狱的狭缝里生存,形成了生死的枢纽。
他们,有一种超越血缘的情谊。
不是友情,不是亲情。
绝不背叛,是对自己的承诺啊。
岚的眼泪,滑落。不是晶莹的,美好的,而是浑浊的,带着伤,带着猩红,带着充满血腥的温暖回忆。
自从十岁后,就没有流过眼泪的她,竟然,再一次,流泪了。
无论多么痛苦的时候,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执行者”的手段,真的超出她的想象啊。
她不是个会流出温暖的泪的人。唯有极度的痛苦,和极度的怀念,搀和在一起的时候,和着泪,和着血,才能让她,重新找回这种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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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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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了?”
“五天了,她还真能熬啊。大人的手段我也瞧见一点,这……啧啧,真是不忍直视啊。”
“是啊,而且什么都没吃,只是每天喂点水。应该说真不愧是‘逆罪’吗?”
“不过,似乎快到极限了呢。”
“也是啊,再能熬,也是人啊,总得是个头啊。”
“听说最后一天,有秘密拷问啊。”
“秘密拷问?”
“嗯。据说是绝对会成功的,犯人不可抗拒的。”
“那是什么?”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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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迷迷糊糊又晕了过去。其实她大多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痛苦了,大概不是麻痹了,就是麻木了。
秘密拷问?
呵呵,真是期待呢。
毫无收获的你们,还想怎么样呢?
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很淡,却足够明显。
其实,她是不是该感谢“执行者”呢,让她在最后几天,回忆起了泪和笑。这她失去了许多年的东西啊。
的确是回忆起了,可是,却也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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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又醒了过来。
拷问室如出一辙的黑暗,她无法分辨白天黑暗。但凭借她的估算,大概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了吧。
昨天,似乎没有对她做什么呢,是为了最后一天的秘密拷问吗?
的确啊,身体到了极限呢。
可是,又如何呢。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她升起一丝波动的话……
岚突然睁开双眼,瞳孔微缩。
希尔?Boss?
不!不可能的!既然派她了,组织就不可能再在这几天派希尔和Boss参与“执行者”的任务。况且,“逆罪”的成员若是只剩下两人,便也自动宣布解散了。
除非……
除非他们自投罗网!
这怎么可能!
Boss。希尔。
他们没那么傻的吧。
千万,不要犯傻啊。如果你们自己找死的话,那么我的坚信,我的承诺,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固执地坚守不背叛同伴,还有什么意义呢。
“逆罪”的据点,组织的据点,组织的秘密,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Boss不是冲动的人呢,希尔也不是。
既然如此,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愿望吧。
我的愿望……让我,成为最后牺牲的人吧。
虽然这样想,岚却自己也不能确定。因为,“逆罪”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逆罪”。她执行最后一次任务之前,不是也有着这样的决心吗?她现在又怎么能确定,只剩下两人的“逆罪”,会不会抱有鱼死网破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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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
漆黑的房间传来空洞的声音。岚知道,真正说话的人,不在这里。这些天也不是没有用语言扰乱过她的精神,制造恐惧孤独黑暗的环境,说着一些破坏她的记忆她的精神世界的语言,可惜,还是没能成功呢。
“岚,最后一天了。你真的很坚强呢。”
“我们无论用什么,都没能让你说出点东西呢。”
岚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最后一天的拷问,和死刑,将会一起执行。”
“希望你好好享受……”
刺刺的声音很难听。享受?是啊,享受,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程度的享受,她的享受就是徘徊在水深火热之中,用血与泪铸造的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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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门开的声音。
脚步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响,不过岚还是判断的出来,这是个女孩子。
其实他们这种人,脚步都很轻,不过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特色罢了。纸月的脚步声不比别人轻,但是带着某种特别的柔和,就像是怕打扰到午睡的猫咪的淑女一样,提着裙子,悄悄的,悄悄的……
就是这种。
悄悄的,轻轻的,柔柔的……
岚睁开双眼。
进来的人。
……是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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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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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纸月。”岚想费力地抬起手,可是别说被束缚了,就算是没被束缚,她大概也是抬不起来了吧。
“我,会笑了哦。”
纸月一直想让岚学会笑。可是,自从岚不会哭泣以后,也再不会笑了。纸月尝试过很多方法,笑话,搞怪,强迫,引导……可怎么也没让岚露出笑容。
可是此时,岚却勾起了嘴角。
牵扯着,虽然有点难看,的的确确,是笑了啊。
可是,纸月腼腆的、柔和的笑容,却没有了。
“嗨,纸月,要换我教你了吗?”
纸月面色淡漠地看着岚,只语未发。
果然啊,他们拷问真是厉害呢。
真的有冲击到她的精神啊。
为什么她会看到纸月呢。
还不受控制地说些奇怪的话。
为什么她会看到不会笑的奇怪的纸月呢。
而且纸月还对她说。
纸月对她说……
“岚,你好,我是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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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总是要换据点呢?”
是的,每每失去一位伙伴,“逆罪”就得迁移。
“即使只剩下最后一人,也要严格执行这个准则。”Boss严肃地看着众人,包括提出问题的纸月。
“因为,据点泄露,不仅仅是伙伴,还有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跟组织相关的东西。可是,是什么,除了Boss,无人知晓,也无人提及。
“据点暴露,伙伴,组织,我们守护的一切,都面临危机。”
“Yes,Sir!”几秒钟的沉默后,剩下的人嬉笑着敬礼,眸子里却透露出异常的认真和坚定。
伙伴,组织。
他们的,一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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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失去一位伙伴,就会转移一次据点。”
是的,这是Boss说的,只有“逆罪”的成员,才知道的。
“撒,说吧,岚。这一次的据点,在哪里呢?”
为什么呢?
什么时候,一个人内心的堡垒会突然地如同草根般,被轻易地推到呢?
答曰:当筑起堡垒的人,亲手推之。
岚的眼睛又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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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岚再次醒来时,她估计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眼前的人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估计打算陪她耗到最后。
岚已经不知道该叫她纸月还是瞳了。
瞳,“执行者”中未露面的人之一。擅长伪装,空间能力。
纸月,“逆罪”成员之一。擅长做饭,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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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这两个人,怎么会有关系呢。
------------------------------
“纸月,你……怎么没死?”
是的,你怎么没死?
怎么不去死。
多么恶毒的话啊。你怎么没死。
怎么不去死!
为什么……要背叛。
“我,从未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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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不愧是纸月啊,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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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背叛。
因为,我是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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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不想这样啊,为什么她也会知道纸月在想什么。
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什么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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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希尔。今天会来呢。”
“他们很重视你。”
“岚。”
“毕竟,‘逆罪’,要解散了。”
“他们不能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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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
岚。
岚……
“岚……”
谁在叫我……谁?
岚费力地睁开双眼。
“岚,你生病了。”纸月担忧的面孔撞在岚的瞳孔里,放大成莫名的温柔。
“病了?”
“嗯,岚。放心,Boss说这几天你好好休息。”
“任务……”
“嗯?”
“我明天还有任务……”
“不是明天哦。”纸月看着岚,柔和地笑着,“岚,你真的病了呢,你昏迷了好久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呢。”
“你的任务,是今天。寒晗和妆已经替你去做了。”
“可是……”
“嘘……”纸月靠近岚,做了个戚声的动作,眨了眨眼睛,“岚,放心啦,没事的。不会有人知道的,这种事……”
“别忘了,绝不背叛哦。”
岚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俏皮而又生气的纸月,不知怎么的,觉得放松了不少。
是啊,他们不说,组织又怎么会知道。
虽然组织每次都指明让谁去做什么任务,但是,交换或是帮助什么的,偶尔也会有的。
“岚,你要快点好哦,如果不想再让大家担心的话。”
“嗯。”
“岚是不是很开心?”
“嗯。”
“因为很温暖……”纸月将手放在心口,温柔地笑着。
“嗯?”岚怔怔地看着纸月。温暖……那是什么。
“不是吗?”纸月睁开双眼。
“……我不知道。不过,怎么说呢……很安心吧。”
“那就是啊。”纸月一副笨蛋的样子看着岚,却仍然像阳光下的猫咪一样柔和可爱,“不过,真的很幸福呢,岚。”
“月不是吗?”
“我当然是啊。不过,为什么岚很开心,却不笑呢……”
“月,你又在纠结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真的很想看到岚笑啊,岚笑起来,一定很漂亮吧。”
岚的眼眸弯下来,柔和仿佛带着笑意,可是,嘴角,却勾不起那弯弯的笑容。
“月,我累了……”
竟然病了。
已经很久没生病了呢,即使病了,熬熬便也过去了。什么时候她也能这样被关怀着,被守护着,好好的养病了呢。
既然如此,就任性一回吧。
“啊,好的。那岚就休息吧。”纸月看着岚有些疲惫的眸子深处,替她捏了捏被角,不再嬉笑,安静地守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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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有些记忆,就像藏在柜子里的被子,不偶尔拿出来晒晒阳光,就会发霉烂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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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
岚。
岚……
“岚,你醒了啊。”
“你知道吗?已经晚上了呢?”
岚其实已经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了。
七天了。
身体的极限,精神的极限。
“这样啊……看来……你,失败了呢。”
用俘虏引出同伴这种事,呵呵,最傻了呢。
“已经很晚了。就代表,你的生命开始倒计时了呢。”
“还有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七千两百秒。”
“岚,如果一个人不停地流血,流血……一秒钟一滴,大概也不过一个小时,就会昏死了吧。”
“可是如果是岚的话,应该会更久吧。”
“不过,真是可惜呢,那是岚在正常的状况下。现在的话,最多半个小时吧。”
瞳静默地看着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岚,自顾自地说着,她知道岚一定在听着。别说半昏迷,就是90%昏迷,只有还有哪怕一丁点儿意识,岚,都会听着。
“Boss,还有一个……是希尔吧,竟然没有来呢。”
“可是,失去了你,他们的存在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这么说……他们,是放弃你了吗?”
瞳的声音安静的可怕,那不是死寂,却静寂地空洞而柔和。
意义?意义,当然是存在的。
------------------------------
呐呐,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意义吗?
------------------------------
“岚,果然不愧是岚呢。”
“你知道……我在说的时候,就划破了你的皮肤呢。”
“你可能已经感觉不到了吧。”
“不过的确是一滴一滴地,滴下来的呢。”
“已经半个小时了,你说,你还剩多少鲜血。”
“一个人……又要流多少血,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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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不知道瞳是为什么放弃自己的笑容的。
不过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了,久到她都忘记了。
那是一张稚嫩的面孔。
开始时也是天真的可爱的笑容,失去时也是空洞的绝望的死寂。
撕裂,破碎,无奈,绝望,崩溃。
那是那一次离别,两个人眼中相似的东西。
有一种东西,被活生生地撕碎了,撕裂开来,发出揪心的声音。
“你们两个,必须要死掉一个。”
“因为,组织里,没有亲情。”
就那样冷漠地宣告。
注定,姐姐,妹妹,只能活一个。
而且,要通过互相战斗,来决定哪一个留下。
决定哪一个留下的,是生死,不是输赢。
姐姐空洞而绝望地看着妹妹。
妹妹空洞而绝望地看着姐姐。
就在姐姐说,你,要活下去的时候……
就在姐姐把剑放在脖颈间的时候……
哗啦——晃铛——
碎了。
都碎了,遍地猩红的碎片。
“姐姐……告诉我……活下来……是什么感觉?”
那是岚最后一次的流泪。
泪水滴落在怀里的妹妹的脸颊上,空荡荡的眸子里,还有着些许的纯真。
“是……非常悲伤的感觉啊。有东西……掉了。再也……拾不回来了。”
“……”
“……”
“胜利者,岚!”
“岚,恭喜你。”
有什么东西,掉了,碎了。
再也,拾不回来了啊……
------------------------------
呐呐,你知道,活下来,是什么感觉吗?
------------------------------
门外,一阵骚动。
打斗,哄闹。
瞳依旧安静地站在岚的身边。
不为所动。
“岚,你听。”
“你输了。”
“我知道,你还听得见。”
“他们来了。”
可是岚,如同破碎的人偶。
无声无息,无言无行。
“喂,岚。”瞳忽然蹲在岚的耳边,轻柔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要死去了,是什么感觉啊?”
岚应该不理会的。
不想理会,也不能够理会。
可是,好像很熟悉啊,很熟悉,不能拒绝的……
岚费力对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黑暗。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片吵闹,黑暗,猩红……
岚又花了很久,费力地张开嘴,却只是微小的蠕动。
“掉……掉了……东西,再也……拾不回来……了……”
岚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
带着腐朽的破败的猩红的味道。
------------------------------
“吱呀——”
门开了。
“岚!”
Boss站在门口,一开始的呼喊却在开门的瞬间静寂成伤。
“岚……我,带你回家了。”
她无视一边的瞳,直直地走向岚。
岚的……遗体。
“呵呵……”
“坏掉的东西,再也,没办法复原啊。”
瞳抬手,用重力转移将Boss轰到一边。
“没办法啊……在‘逆罪’呆太久了,你的弱点,太没挑战性了呢,Boss。”
“纸月,为什么?”
“呀呀,果然只有你一个人呢,希尔没回去吧。也是呢,虚假的任务,是永远不可能完成的啊。”
“纸月,你……为什么要杀掉岚?”
“我杀掉的,可不止是岚哦。你们是‘逆罪’啊,‘逆罪’的人,都得死。因为,是敌人。”
“你,为什么要杀掉,你姐姐?”
“……”
“……”
------------------------------
岚。
岚。
岚……
姐姐。
姐姐。
姐姐……
……
当一个人在黑暗里呆太久的时候,就会莫名的渴求哪怕是一丁点儿虚假的阳光。
……
夜的坟墓太冰冷,黑暗吞噬了两个人的笑容。
……
我死去了。
我又醒来了。
我看见许久未见的阳光,灼热成伤。
------------------------------
“唉,又要处理那么多尸体。”
“我最苦命喽。”
一个老大爷乐呵呵地看着遍地淋漓的鲜血,狰狞的猩红,断裂的肢体。像是某个工厂看大门的门卫老大爷爷在打扫卫生一样,安详,宁静。
“咦?”
他眯着的眼睛变得更小,盯着某处愣了一会儿,随即摇摇头,叹息般道,“看来真的是老咯……”
他苍老的面孔上,勾起充满沟壑的笑容,和蔼……
尸体……不见了呐。
是他的错觉吗?
呵呵。
真有意思呢。
“喂,处理好了没有啊,快点啊!”
“马上就好了。年轻人,火气够足啊。”
“数好了没,数目对不?真是的,明明都是尸体了,还管它几具啊,组织的人真是疑神疑鬼。”
“对的哟,刚刚好。”
“都碎成这样了,您还数的清啊。”那人不知道是敬佩还是讽刺。
“咳咳……”老大爷笑起来,眼睛小的快要看不见了,“我都在这里,做了多少年了啊……”
不仅仅是处理尸体哦,还要把一切隐患扼杀。
很有意思呢。
不是吗……
------------------------------
“瞳,‘执行者’,擅长,空间能力,战斗,伪装……”
“……”
“喂,你就是瞳,那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
“……坟墓?”
“你不知道吗?当初你可是半只脚踏进地狱里了,啧啧……”
“……地狱?”
“唔嘛……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渴望去天堂吗?哈哈,只有地狱才是最适合我们的。我叫爵。”
“……是吗?你好,爵。”女孩笑靥如花。
“……之前听说,还以为,是个冷漠的人呢?”
“嗯。是啊。因为……从地狱里,把自己的笑容,抢回来了呢。”
“……”
“瞳,你的任务,是潜入‘逆罪’。”
“然后……等待时机。”
“……”
------------------------------
“纸月,你负责找到岚,然后……发信号联系我们。”
“好的。”
瞳轻声应着。
不好意思呢,纸月呐,已经,被吞噬了呢。黑暗,地狱……
像他们这样的人,在地狱里,会寂寞吧……
瞳,也是纸月,扛着那把战斗时用的大刀,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般,径直地走向某处。
她推开门。
呵呵,找到你了哟,亲爱的……岚。
纸月歪头一笑。
……
坟墓里很冰冷,带走了两个人的笑容。
我去地狱走了一遭,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
……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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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我看见彼岸花河的对面,还是暗红的疯狂滋长的彼岸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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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
瞳眼眸骤然冰冷。
Boss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上旁边的墙壁,一瞬间飘扬的尘土和肮脏的风里,带着腐朽的气息。墙壁上的裂痕里,勾勒出带着腥味的空荡荡的黑色。
“空间能力者果然深不可测。因为有太多可以开发的能力了。”Boss扶着墙站起来,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瞳。你很强,也很弱。”
瞳的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强就是强。”
“是的,强就是强。”Boss笑着对瞳伸手,眸子里却是冷漠一片,“恭喜你。瞳,‘逆罪’,完败了。”
瞳毫不留情地摧毁了这个强大的女人。
Boss。
她知道自己带不走岚。
她过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毁灭。毁灭“逆罪”,毁灭自己。
即使Boss比“逆罪”的任何一个人都强大,也绝无可能,在原本就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从“执行者”的巢穴,脱逃出去。
何况,这只受伤的鸟儿,是带着死亡的决心,才落到这儿来的。
Boss,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太让人看不透了。
不过这样就结束了。
……
当一个人迷惑太久的时候,就开始莫名的渴求一个可以填补残缺灵魂的答案。
------------------------------
“Boss,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要死去了,是什么感觉啊?”瞳趴在Boss耳边,轻柔地问道,就像之前问岚一样,即使面色冰冷地可怕。
Boss,终于在最后时刻,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着,咳着,鲜血从嘴角流泻出死亡的色彩。
“什么感觉啊……”Boss看着眼前的人,眸子里隐约透着一丝怜悯和嘲弄,“安心……”
安心……
掉了东西……
安心……
拾不回来……
……
------------------------------
“瞳,不错哟,虽然没找到据点,不过‘逆罪’已经完败了呢。”
“呐,爵,要我告诉你一件事吗?”
“……什么?”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
“掉了东西啊……再也……拾不回来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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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