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清晨。
熟睡中的了然被一阵鸦声惊醒,心中一阵惶惶然,这妙华寺中可从来没有出现过乌鸦啊,看看天光已然大亮,唉呀,怎么睡得这么沉,误了早课可不得了。了然一骨碌翻下床,正要站起,突然一阵头晕,一下子又跌坐在床上,突然听得外面人声噪杂,纷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朝自己的静室走来。了然没来由一阵心悸,第六感直接告诉他:出事了!
了然急急要走上前去开门,却不料已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为首者正是自己的大弟子慧生。只见慧生眼中满满的得意,脸上却不露半分,只是一片惊惶失措的样子,口称方丈,却是一把抓住了了然的手腕,并高高扬起。
了然刚要喝斥,突然看见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心中巨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耳边只听到无数的声音在说:真的,是真的,你看方丈手里正拿着呢,真想不到啊。
要问了然手里拿的是什么,正是苏小小被慧生偷去的玉绣鞋罗袜,此刻却正在了然手中高高地攥着。
却在慧生一跪到地,脸上一副诚惶诚恐,失落之极的神色,一边大声地叫着:方丈,我不信,我不信,你为什么会有女子的鞋袜,他们说神僧是妖女,方丈被她迷惑,弟子不信,弟子不信,方丈啊方丈,如今你要怎么向全寺三百多弟子交代啊!慧生痛心疾首地大喊,一个一个字向一根一根针一样深深地扎进了然的心里,小小!小小!女儿!
突然慧生一头向了然撞去,了然被撞倒在地。慧生挺胸抬头站在了然的面前,满脸的泪水,一向指着了然:万恶*为首,你身为一寺方丈,居然做出这样的事,你如何佩做妙华寺的方丈,你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了然茫茫然地看着慧生,仿佛神游太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抓起来,抓起来。”众僧人情绪激动,大喊着要把了然抓起来送交官府查办。
有人立刻就上前来拽起了然的胳膊,推推搡搡中了然突然惊醒过来,一把挣脱出来,指着慧生:你……你……
就见慧生冷冷地看着了然,象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慧生,你……”
“了然,你这个方丈竟与妖女私通,还敢假称神僧,如今事情败露,快快认罪伏法,以谢佛祖吧。”慧生的眼里跳动着复仇的火焰,还有野心的刀锋。
了然待要辩白,忽然又是一阵吵吵声,从院门外又推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苏小小。
众人把苏小小一把推到了然身旁,一个年轻的僧人一脸鄙夷地呸了一声,手一甩,可不正是那套出兰花袄和木兰裙吗?
我,苏小小,现在是人赃并获,头戴着妖女的桂冠,心里却是十分宁静。
了然脸色煞白,手指抖个不停,指向慧生,“你,你,你这个偷儿,有仇冲我来,你害小小为何?”
偷儿?我诧异地看看了然,又看看慧生,心中有些不解。
慧生一脸悲愤地冲到我与了然近前,却是低低地压着声音对着了然说:
“苏哲义,当年你自以为是,偏生断我财路,我发誓要报此仇,几十年就是为了等到今天。终于被我等到了,今天就叫你上火刑台。”慧生扭曲的脸此刻化成了恶魔的样子,十分狰狞。
“张凡生,你……你竟能瞒了这么多年?”了然恍然大悟的样子。
了然跌在地上,“都是我做的孽啊,小小;都是爹不好,明知身边有个白眼狼,也不提醒你啊。”
此时我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啊。当**与了然在仁帝面前合演的那一出父子相认的戏里,了然所说的故事竟然是确有其事,只不过了然并未成家,当时年轻气盛,伸手管了这一桩闲事。那个偷了钱的年轻人就是现在的慧生,当年的张凡生,一个无恶不作的小偷。这张凡生倒也好耐性,一直死死跟着了然,后来了然无奈出家妙华寺,以为佛家清静之地总该能避祸。却不料,这张凡生不知用什么法门感动了当时的方丈了缘,竟也拜入了山门,法号慧生。几十年来,竟是相安无事。
后来了然做了方丈,慧生更是恭敬,似乎已入佛道。
了然心中暗自高兴,以为事情就这样可能忘却了。没想到……这张凡生竟能蜇伏几十年,硬是青灯古佛地熬了几十年。
“你以为我等这几十年就是为了报复你当年揭穿我几串小钱?哼。苏哲义,你有点脑子好不好?”慧生逼得更近,与了然几乎是脸贴着脸了。
“这妙华寺还真是个好地方,你当了这些年的方丈,也该换人了。荣华富贵,荣华富贵,哈,岂是几串小钱能比的?”慧生双眼放光,两手五指张开,狠狠地在空中抓了几把,仿佛已经看见了满天的富贵。
这时,门僧匆匆跑来报:“方丈,裕亲王到。”
我听得真切,心中暗笑,哎,这个诸葛亮怎么这么早,我还没看够戏呢。
慧生疑惑地看着我,询问的眼神。
我回了他一个眼神,别担心,小心行事。心中暗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慧生未从我眼神中看出异样,心中稍定。
就在这几个眼神之间,身着黄色军服的御林军和裕亲王数千亲军已然将妙华寺团团围住,苍蝇也飞不进一只,裕亲王身着朝服,五色朝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华,逼人的气势远远地就象千军万马杀了过来。
这么大排场,我心中暗自嘀咕。
“出了什么事,佛门清静之地,如此喧哗,成何体统!”不愧是带兵的人,裕亲王一嗓子,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连喘大气的都没一个。
早有人搬来桌椅,铺上红色绒布,裕亲王端坐在案后,俨然一副现场审案的架势。
了然一见裕亲王,激动地一步上前就要说话,却被亲王牛眼一瞪,吓了回去。我呢,自然是早早就跪下了,低着头,扯扯了然的僧袍下摆,示意他也跪下。
这时,慧生一个箭步跪上前去:王爷,小人奉王爷之命查核小小禅师的来历,如今已水落石出,证明她乃一狐媚妖女,勾引方丈了然,一人一妖**佛堂,现人证物证俱在,请王爷定夺。一面呈上兰花袄,木兰裙和玉绣鞋罗袜。
裕亲王不置可否,拿着衣裙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
好你个慧生,居然想倒打一耙,亏得我与裕亲王早已盟定城下,不然还真被你暗算了去。当日不是说好只要我承认是妖女,媚惑了了然,等赶走了了然,你登上方丈之位,再暗中将我放了,各不相干吗?哼哼,如今裕亲王出现,你知道事情有变,恐王爷问你隐瞒我女子身份未报的失职之罪,如何索性丢车保帅了。唉,人心难测啊。
我这边叹气,那边裕亲王倒也配合,眼神就看过来,“有话就讲。”
“民女苏小小,自幼父母双亡,被坏人拐卖入青楼,一日趁打手不注意逃了出来,无处可去,幸得方丈搭救,只因女子身分难入寺中,故扮做男子,只想平安渡日,不想竟被他”我一指慧生,双眼含泪,泣不成声,“竟被他识破,屡屡纠缠,始终没叫他得逞。不料今日恼羞成怒,竟被他陷害,民女自知沾污佛门静地,已是死罪,却不料连累方丈,民女虽死不怨,唯求王爷秉公断案,切不可叫小人称心如愿,枉送了好人性命啊。”我声泪俱下,那边了然和慧生目瞪口呆。
哼,慧生,你不仁,我不义,且看谁的手段厉害!
慧生醒悟过来,暴跳起来:苏小小,你这个毒妇。
我斜眼看看他:你这个蠢才,这副德性也想当方丈?当人手下不忠心,与我结盟又见势反目,走到哪里都没人喜欢的。唉,人啊,真是要厚道一点的。
裕亲王的眼睛里尽是满意,微微点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
“皇上驾到!”人群刷地向双边分开,那一步步威严走来的,不是仁帝,是谁?
我看向裕亲王:我们的计划里有这一步吗?
裕亲王一脸惊讶,微微摇头,暗中朝我双手一摊:没有啊。
我不由得心中暗叫不妙。想不到黄雀的背后还有黄雀,这个仁帝,竟然才是最后的那只黄雀。衰啊,我心中不安,这一下我的计划可怎么办?
我心中暗自思忖,那边裕亲王早让出了座位,恭敬地站在一旁。
仁帝端坐着,不说话,没人说话,沉默啊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我跪在地上,心中嘀咕个不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突然,“啪”仁帝一拍桌子,众人心中一跳,皆抬头望去,却见仁帝轻轻抚着掌心,悠悠地说道:深秋了,居然还有好大的,一只------蚊子。
我猛然抬着,却见仁帝的黑瞳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中……怒火熊熊。
我赶紧低下头,心中暗叫不妙:这个被仁帝的怒火烧死比较好受还是被架在柴堆上烧死比较好受呢?唉,真难比较啊。心中的苦水啊,滔滔如黄河决堤之水。
就听仁帝又慢悠悠地说道:苏小小,你是女子?
来了,我心中怕得要命,用连自己的听不见的声音哼了声:是。
哼,仁帝从鼻孔里哼出来,听在我耳朵里却是滚滚的雷声。
“下去换了这套女子衣衫,再上来回话。”
什么?我呆立当场,愣愣地,直直地看着仁帝,突然见他眼中一丝捉狭一闪而过。
已有宫女走上前来,拿起我那套兰花袄,木兰裙和玉绣鞋罗袜,领我下去。
我无法可想,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宫女下去,心中暗暗着急:我的计划可怎么办呢?
唉,人算不如天算,算来算去算漏了仁帝这个大黄雀,可是怎么我的心里却有一丝欣喜呢?唉,女人心,海底针,果然啊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