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下，茅舍前。夜已深沉。
一堆篝火正烧得旺盛。丁野和疯老头对坐在篝火前。在软磨硬泡打发走陆秋灵和李牧歌后，丁野留了下来，他的心中还有很多疑惑，需要向疯老头请教。
丁野捡起一根手指粗尺许长的枯枝，在篝火中戳了几下，装作随意地问道：
“前辈是哪里人啊？”
“哪里？”疯老头笑道，“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是个很远很远，远到你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那里的风土人情如何？”丁野继续问道。
“你小子想问什么？”疯老头讽道，“是想探我的底吗？”
“晚辈不敢。只是听那黑袍夫妻的口气，前辈必定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晚辈只是好奇而已。”丁野道。
“好奇害死猫，更能害死人。小家伙你还不够资格知道。很多事情就算告诉你，你也无法理解。”疯老头道。
丁野默然。手中的枯枝戳在篝火里，一时竟忘了拔出，很快被烧掉了一截。
“好了，喝酒！”疯老头随手抓起一坛酒扔给丁野，正是从醉心楼打来的竹叶青，“看你小子还有点造化，跟你喝上三坛子老酒，然后就告别吧。”
“怎么？前辈这就要走？”丁野抬头看向疯老头。
“今天来一个黑风双杀，明天就会来一千个一万个黑风双杀——”疯老头淡淡地道。
“是因为那件东西吗？”丁野机敏地问道。
一听到“那件东西”，疯老头的脸色猛然一沉，警惕之色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他厉声道：“怎么？你也知道那件东西？”
丁野怕疯老头误解，连忙解释道：“黑风双杀反复提到那件东西，想必很重要……”
“好了，就此打住。”疯老头喝道，脸上已经有了怒色，“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打那件东西的主意。即使你杀了我，也不可能从我的尸体上搜出半点线索。为了那件东西，不知死了有几百几千万人，就算多我一个也不算多。”
说到这里，疯老头的情绪难以控制地激动起来，仿佛入魔一般叫道：“我是那件东西的唯一传人，谁也别想染指！”
丁野吃了一惊，慌忙摆手道：“前辈误会了，晚辈怎敢有非分之想。前辈既然不想再提，晚辈不提便是。”
丁野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丝毫没有抢夺至宝的意思，见疯老头反应强烈便不再问起。他接过一坛酒，学着疯老头的模样揭开封盖，举起酒坛一仰脖子将竹叶青灌入口中。
“咳咳……”
丁野显然不善喝酒，一时着急被呛得连声咳嗽。疯老头平和了些，看着丁野笑道：“小家伙，喝酒都不会！”
丁野也笑道：“据说经脉可以化解酒味，本想尝试一下，却是急了。嗯，前辈的经脉是怎么震断的，这个——可以说吗？”
“被神火境高阶的人生生震断的！”疯老头叹道。
“什么？”丁野又是一惊，“听前辈说起，您以前是接近神火境的修为，也就是合一境巅峰。怎么会和神火境高阶的人交上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合一境巅峰与神火境高阶相差三个等级，其间还跨越了一个大境界，实力的差距简直天差地别，常人连想都不敢想。
疯老头听罢，刚想说话，突然欲言又止，最后摇着头苦笑道：“你这小子是在装蒜呢还是歪打正着？”
丁野不解其意，心想这个问题难道又犯了什么忌讳不成？正在疑惑之时，却听得疯老头叹了口气道：“这事还是跟那件东西有关……”
“哦……”丁野似乎明白过来，“原来神火境高阶的强者也来抢夺那件东西——”
“放屁！我说过这话吗！”疯老头喝止道，脸上似乎有种得意之色，“是我主动找那家伙的……”
“什么？”丁野不禁心下骇然，以合一境的修为主动挑战神火境高阶，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一般而言，境界是区分修士力量的基本指标，即使由于修习的法术神通威力不等，或者五行相生相克等原因，可能出现跨越一个小境界战胜对手的情况。但是跨越两个小境界则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至于跨越三阶，简直是找死的节奏啊！
“是啊，所以我被震废了。”疯老头苦笑道。他的苦笑中，有对年少轻狂的悔恨，也有对昔日辉煌的怀念，更有一种傲然——勇敢者的傲然。
勇敢者可以失败，但不会被打倒。所以，疯老头比任何人都渴望重新崛起。他要崛起，就必须借助那件东西。正因如此，他才会那么在意那件东西。因为他的心中还有希望。
如果再给年轻的疯老头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许他还会选择去挑战那位不可一世的神火境强者。他相信，即使还是跨越境界战斗，只要他再冷静一点，未尝没有胜利的可能……
“前辈，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啊。”丁野也是叹了口气，笑道，“前辈经脉尽断，无法调运真元。晚辈却是丹田被毁，经脉虽强却像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唉，当真是天意弄人啊——”
说罢，丁野顿了顿，又道：“或许，这只是上天在考验我们，呵呵，谁知道呢？”
“你倒是乐观！”疯老头笑道，“说说吧，你的丹田又是如何被毁的？”
丁野没有保留，从名剑大会落败到与李逸龙的矛盾，再到万人践踏丹田被毁都向疯老头一一说了。
疯老头听罢，也是有些好奇，一边点头一边问道：“既然你丹田被毁，又如何能够保留不少的真元？你的经脉为何会如此强大？”
丁野毫无保留，说起了鬼洞的事情，当说到九泉噬灵花和三头鬼神树时，疯老头的呼吸突然显得急促起来。
丁野继续道：“我怀疑聪明树有所保留，所以直接进入树洞中查看，果然发现了真正的宝贝——”
“是……什么？”疯老头紧张起来。
“九泉幽灵菇。”丁野答道。
“九——九泉幽灵菇！”疯老头忍不住叫起来。神色中有震惊，有喜悦，然后是深深的失落，显得极为复杂。
“前辈听说过这种灵药吗？据说是一种高品阶的宝药。”丁野说道。
“的……的确。”疯老头似乎还在震惊之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丁野见疯老头不想多谈，便也不再深究。一时之间，两人围坐在篝火前，都是闷闷的喝酒。过了一阵，丁野又问道：
“晚辈还有一件事情颇感疑惑，希望前辈能够指点迷津。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的灵脉对应的是蚯蚓。但是，今天的战斗中似乎有一些异常，释放的灵脉能力中似乎有一些超出蚯蚓灵脉能力的东西存在——”
“你的灵脉不是蚯蚓。也不是什么软体灵兽。”疯老头斩钉截铁地道。
丁野见疯老头的语气十分肯定，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于是继续问道：“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疯老头摇了摇头道。然后他又想了想，反问道：“你可听说过上古七神？”
“上古七神？前辈指的是真龙、囹圄、火凤、犼、重明、饕餮和混沌吗？”
“没错。”疯老头道。
丁野先是有些惘然，随后笑道：“前辈太抬举晚辈了吧，我这平凡的蚯蚓灵脉难不成一飞冲天变成了神兽灵脉？”
“你小子别狂！我可没这么说过。不过，即使你是饕餮灵脉又如何？这大千世界，无数修士，灵脉好的多了去，其中不乏有类似神兽的。但是最后，又有几人能够真正领悟灵脉中蕴含的能力！”疯老头道。
对此丁野十分赞同，在他看来，灵脉只是帮助人类释放出自身潜力的一种方式而已，真正厉害的其实不是灵脉，而是人类本身。灵脉本无绝对的强大或者弱小，最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强大的！
那么问题是，什么灵脉才是最适合他丁野的呢？丁野曾经以为蚯蚓不错，但是真的如此吗？蚯蚓就是最适合他的体质和气质、最能够释放他潜力的灵脉吗？
丁野迷茫了。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因为这关乎自己要走的路，只有自己去寻找答案。
最后一根柴火加进了篝火之中。火焰在夜色中跳跃，越跳越小，渐渐平静下去。两人各怀心事，都是手中一瓶老酒。不管是喝得多的还是不胜酒力的，都是一口接着一口闷进肚中。
终于，篝火熄灭了。黑暗完全吞没了大地。
丁野醉倒了。他抱着一个空酒坛，胡乱地躺在熄灭的篝火旁。
疯老头却是格外清醒，也格外痛苦。他的脸已在深夜的黑暗中扭曲，他的心在左右撕裂。心里的痛苦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即使当年被那人震断经脉，那种痛苦程度也不过如此。到底做还是不做？
从听到“九泉幽灵菇”这几个字开始，疯老头的心里就开始痛苦，开始撕裂。他震惊，同时喜悦而痛苦，所以撕裂。到底做还是不做？
疯老头咬紧牙，捏住拳头，终于一点一点向丁野爬了过去。篝火已经彻底熄灭，他的眼睛也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他能看见丁野的喉咙。他松开拳头，伸手入怀，摸出一把匕首——
他艰难而缓慢地将匕首移到丁野的脖子上。然后，他猛地抬起匕首狠狠地捅了下去。血花如泉涌，从下面喷射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