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夏快步走在王府里的小道上,差点被地上潮湿的青石滑倒,拍了拍还有余悸的心,赵初夏提醒自己不能再心不在焉了。
那日,沈青梅的话还在耳边,她必须去确认下她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后院在王府南面,平时鲜少有人去哪里,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赵初夏还是用披风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在外头。
雪又飘飘扬扬下起来,今年的雪,当真是多。
赵初夏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在看到后院大门敞开之后全都派不上用场,她犹豫了下,踏着轻雪悄然进去。
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强烈的,不安的预感,叫她没有出声提示屋内的夕月,她来看她了。
赵初夏站在窗台边上,耳边不断有呼呼的风吹过,夹杂着房内一对男女的声音。
“我说过,我的心已经死了。”夕月淡漠的声音在房内传出。
屋内有瞬间尴尬的沉默,赵初夏从窗台的缝隙中看到,董千瑾将夕月搂在怀中,泛白的指关节显示着他的力度。
提着茶包的手一紧,赵初夏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角。
“夕月,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董千瑾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得,“你若是还不原谅我,那我放你自由可好?”
几近讨好的声音,有雪花飘进赵初夏眼中,心却蓦地一冷,赵初夏迅速闭上眼睛。
“不!”夕月高声尖叫,“我要留在这里,我会诅咒你和你们整个家族的人,你们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你们的下场将会比我惨百倍,甚至千倍!”
赵初夏身子一僵,秘密,又是秘密,她在王府听到过太多关于秘密的字眼……
王府,到底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你恨我没错,是我没保护好你,但夕月,你不该诅咒我的家人,他们并没有错。”董千瑾沉声反驳。
“哈哈……”夕月的笑声凄惨可悲,“他们没有错?那么夜榴呢,她也是无辜的?那到底是谁给了我红花,害死我腹中胎儿的?”
“夕月,夜榴她,也是迫不得已……”董千瑾声音越发低沉。
“我不管,我恨她,我恨你们所有人,啊……我的孩子,呜呜……”
夕月情绪激动,到后面都有些歇斯底里,靠在董千瑾怀里扭来扭去,双手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
董千瑾只是用力抱着她,过了许久,似乎爆发道,“夕月,那也是我的孩子,你不知道我的心为你,也为他在日夜流血吗!”
董千瑾双唇发白,赵初夏从未从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褪去往日的翩翩风度与冷静,剩下赤裸裸的悲戚。
夕月动作一滞,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在她鼻尖,没入她的衣裳之中,她慌乱地抬头,摸索着去擦董千瑾的眼泪。
“千瑾,对不起,千瑾……”
这些年,董千瑾从未向她吐露过心声,她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为死去的孩子伤心,可是今日铁血男子都落泪了,她才知道,董千瑾的泪水原来是可以灼伤她的。
两瓣唇齿交织在一起,室内温度渐高。
赵初夏慌乱地从那里逃开,夺门而出,甚至跌撞在大门门框上,好在屋内两人心思投入,因此并没有觉察到异样。
赵初夏跑得满脸绯红地出现在院子里时,着实把樱儿吓了一跳,“小姐,你不是说有事出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赵初夏淡淡应了一句,越过樱儿直接进屋,樱儿手上拿着去泰仙楼装饰的东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砰!”
就见赵初夏猛地用力关上房门,樱儿吐了吐舌头,“看来又遇上什么闹心的事了,算了,我还是不去撞南墙好些。”
赵初夏连衣裳都没脱,直接爬床上用被子蒙住脸,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湿湿痒痒的,她脑子里乱糟糟,很多画面闪过。
她想起从千落福晋口中听说过的关于夕月和董千瑾的事情,董千瑾对夕月用情至深,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改变过。
她早知道董千瑾妻妾成群,而且他心中最爱的始终是夕月。
可是,看到他和夕月缠绵悱恻,她的心怎么会这么难受,好像是自己心爱之物被人夺去一般,心心念念,无法入眠。
赵初夏躺在床上,盯着顶头的帐子出神,有风吹进,帐子晃动成陈西朗的脸颊,赵初夏情不自禁伸出手。
“西朗哥哥……”赵初夏轻轻唤他的名字,“我好想你,也唯有你会一心一意对初夏对不对?”
在浣月国,女人地位是十分低下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女人根本没有可以说不的权利,男人甚至可以随意将妻子买卖。
赵初夏还想说什么,却见陈西朗的脸庞晃动了下,从帐子上头消息,赵初夏别过脸,不想让满盈的泪水滑落。
只是在转头的瞬间,她突然想到个问题,在她心中到底是陈西朗比较重要,还是董千瑾比较重要?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陈西朗于赵初夏来说,就像是自己的生命一般,赵初夏人生的前半部分,几乎全都打上陈西朗的烙印。
而董千瑾呢?这个强势走进赵初夏内心的男人,他带给赵初夏更多的是矛盾,纠结,还有悸动……
两人给赵初夏的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又如何分出孰轻孰重?
赵初夏幽幽叹了口气,她突然能够理解董千瑾了,陈西朗和董千瑾于她赵初夏,就像赵初夏和夕月于董千瑾,是生命中完全不同的部分。
就像人的手和脚一样,失去哪个都是对生命最大的打击。
所以,董千瑾对夕月的在乎,并不表示就是对赵初夏忽视,董千瑾爱夕月,可是董千瑾也同样重视赵初夏。
否则,他就不会顶着压力和别人的指指点点,允许赵初夏在他生意最好的泰仙楼上动手脚。
罢了,罢了。
赵初夏一扫方才阴霾的心情,从床上一跃而起,院子里早就没了樱儿的身影,赵初夏换了衣裳也赶紧出门。
夕月送董千瑾出门,她脸上还挂着绯红,隐约有幸福的味道在上面。
董千瑾抬脚,不意踩到个东西,一看竟是个锦囊,弯腰捡起后,董千瑾的浓眉不由皱起,望着空落落的院门发呆。
“怎么了?”夕月见他神情突然不太对劲,不由担忧道。
“没事。”董千瑾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你好生休养着,等过段时间身体好了,我就跟千落说,让你搬到前院去住。”
夕月没有立刻答应,但是到底没有拒绝,董千瑾也不勉强,好在他同夕月两人间的误解稍微解开,想必过段时日她就会想通的。
“千瑾,三日之后,你会来吧?”夕月在董千瑾快要出院门的时候从后头追上来,眼底有娇羞的神色。
董千瑾一愣,待到反应过来她的用意后,深深笑了笑,“那是肯定的,到时你等着我,不见不散。”
正月十五,元宵节。
“小姐,看来你选择在元宵节开张是正确的,你看店里好多人啊。”
樱儿趴在赵初夏耳边激动地说道,银夏阁第二店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多数人都满载而归,这主要归功于银夏阁首饰款式的独特和合理的价钱。
“嗯,是啊。”
赵初夏点点头,生意火爆确实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只是她并不十分开心,眼睛偶尔扫向人群,始终没有看到那抹希冀的身影。
虽然,董千瑾并没有答应过她开张时要来,可赵初夏却固执地认为他们应该有个默契的约定,只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赵老板,你这店子开得好,开得好啊。”
不断有人来向赵初夏道贺,眼看着燃鞭庆祝开张的吉时就要到了,赵初夏恋恋不舍地望了眼门口,终于还是被人群挤到大厅中央。
定眼瞧了眼拥挤的人群,赵初夏笑了笑,暂且将董千瑾的事抛之脑后,至少这些客人手中装满首饰的袋子,就是对她最大的肯定。
叫赵初夏意外的是,千落福晋居然会带着府里几个姐妹来跟她道贺,“初夏,祝贺你,这点小小意思,希望你别嫌弃才好。”
千落福晋将手中的锦盒递给赵初夏,赵初夏边道谢边接过,沈青梅拉着她的手不放,“妹妹,当真是有福气。”
沈青梅毫不掩饰眼中的艳羡,赵初夏只能含笑以对,而其他几个妾室则更加直接,用饱含嫉妒的眼神盯着她,虽然面上是在送礼,但笑意和祝福并没有到达眼底。
赵初夏看在眼里,只装不知道,仍旧笑意盈盈。
但叫赵初夏意外的是,居然会看到夕月,夕月一袭白色衣裳站在人群后面,等到众姐妹都送往礼之后,这才上前。
她抬眼和赵初夏对视,乌黑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妩媚,许是久未见阳光的缘故,她的肤色非常白皙,楚楚可怜。
“妹妹……”夕月的声音清脆可人,只是带着疏离的味道,“我临时过来,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就将这对耳环送你,妹妹不要介意。”
“怎么会,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姐姐带过的东西,必定会给妹妹带来好运。”
赵初夏收回打量夕月的清冷眼睛,换上一副笑脸,说出话的滴水不漏,仿佛她和夕月真是多年的好姐妹。
和这群姐妹虚与委蛇后,赵初夏让樱儿将她们领到休息室,而她自己则又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董千瑾,始终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