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刻,婚宴正式开始。
千涌和蛮蛮正在参拜双方父母,紫微大帝和习欧年岁已长无需参拜高堂,本来说是要拜一拜天帝,毕竟是在天都办的婚宴,但是因为昨日久不出户的沮吴忽然到访,主动辞去青华大帝之职,并请求回到平山,为父亲和亡妻守丧。
天帝丧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几日也是伤心得紧,并没有出席,这也着实让本来喜庆的婚宴上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意味。不过这是大难后的仙界第一次办喜事,无论是什么气氛都会被重生的喜庆所遮盖,包围。
千里穿着一身素白红纹理的长裙静静立在众仙身后,愈发显得格格不入。她戴孝,一是为了钦原,二是为了她永远回不来的大姐千疏。
千那前几日曾来见过千里一次,她老了很多,也消瘦了很多,她告诉千里,她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阿爹阿娘能平安,和她一样的心死之人也都能平安。
千里隔过众仙眺望着最前方的两对喜人,默念祝福。随后环视四周,暗暗叹息:这种场合我在平山的留春宴上见到过一次,在边春山的得子宴上也见到过一次,那个时候六波帝君、沮吴、佑以、于
儿、千那、姑姑还有钦原,他们都在。可是如今,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
那些没有到场的人们,你们现在都还好吗?
凡界,欲罢阁。
蛮蛮和千涌定亲之后便很少来欲罢阁了,小两口整日里腻腻歪歪的好不快活,但是欲罢阁老是交在旁人手里也是不行的,于是千里主动请缨要结果重任,好在紫微大帝也是新婚燕尔,现在压根没心思管他这些不争气的徒弟们,痛痛快快的准了千里一年的假期,自己便和习欧悠闲地做仙界老鸳鸯去了。
千里到凡界之后世间早已变化千万番,根本无人再记得千里的容貌了,千里便大大方方的毫无变化的出现在了欲罢阁。这么多年过去了,欲罢阁依旧如初,这全赖了清如钦点了徐云刚做掌事,欲罢
阁才没有关门大吉,反而蒸蒸日上。但是现在的掌事早已经不是徐云刚了,是一个叫做吕钟的年轻小辈,还是徐云刚的远房后辈呢。
不愧是徐云刚的后辈,吕钟虽说只有二十几岁不过也是满脸的精明干练,而且为人忠心耿耿,因为有徐云刚的遗训,他一直守着那幅千里的画像,对外也是坚称自己是掌事,不是老板。千里的到访,让吕钟惊喜不已,痛痛快快的认定了千里是画像人的后辈,丝毫没有怨言,千里也是因此对他颇为赏识,欲罢阁的大小事宜都会和他商量,对他非常信任。
凡界有七情六欲,所以流言也传的快些。短短几月,关于千里和吕钟的关系小城中是议论纷纷。有的说千里根本不是什么原来老板的后辈,而是吕钟的心上人所以想要李代桃僵;还有的说千里其实是个寡妇,欲意招赘吕钟;更甚者,竟然说千里是想骗钱的骗子,却被吕钟吸引,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一时之间小城众说纷纭,反倒成就了欲罢阁生意出奇的好,虽然有不少人都是慕名而来专门来看千里的,不过只要点茶听曲,千里照样笑脸相迎。
千里虽说一直是欲罢阁名义上的老板,但着实没有一日尽到过老板的职责,这次能凭借自己的一点流言为欲罢阁带来生意,何乐而不为呢?再说,清者自清又何须多言呢?
千里虽说早已淡然脱俗,但是毕竟站在风口浪尖的是两个人,吕钟毕竟是凡夫俗子,年纪又轻,难免会多想,于是千里便找了个机会跟吕钟提起此事,想要宽慰他,却不料吕钟淡淡答道,都说了是流言,无实才是流言,既然无实何需在意?
此言一出,千里对吕钟更是青眼有加,毕竟在凡界这般看透世情的年轻人很是难得,千里简直有了度化他成仙做自己的四师弟的意思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还是打理好欲罢阁要紧,两人便筹
划起怎么给欲罢阁添些新的精致吃食了。
小城中喜爱音律的虽多,但也多不过喜爱美食的,千里觉得应当在茶点上多下功夫,乐曲能将雅士引来,茶点也能将是可引来。
传言是阵风,一瞬便过去了。在欲罢阁大张旗鼓招起糕点厨子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眼球都被即将出现的美事吸引了,早已不再理会那些捕风捉影的小事了。
小城虽说不大但也不小,可就怎么都招不来一个可心的厨子,最后还是吕钟跑了好远的路,从外地请来了一个手艺精湛的糕点厨子,这才终于对了千里挑剔得不行的嘴巴。
厨子也到位了,下一步便是贴告示,昭告小城中所有百姓,明天欲罢阁将免费听曲吃茶三日,无论何人都来者不拒。此告示一贴出去,便引来轩然大波,大家都吵着要到欲罢阁来,毕竟免费的机会
可是不可多得的。
次日,欲罢阁前早早的排起长龙,几乎排到了城东炸油饼的刘二那里,也连带着他那天的生意都好了起来,才辰时二刻,所有油饼就已经售卖一空了。
千里起得晚些没有看见那个壮观的场面,等到千里起了床收拾停当的时候欲罢阁中已经是是座无虚席,所有侍者们都是忙的脚不沾地,但是屋中却很是安静,只有丝竹声绕梁不休。千里满意的点点
头,准备回后院去侍弄侍弄花房的花草,却忽然听见吕钟急促而低沉的声音:“千姐姐留步!”因为千里不让吕钟叫自己老板,所以吕钟只好尊称千里为姐姐,虽然千里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
千里拧眉问道:“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她知道吕钟是个很稳重的人,认识几个月以来,从没见他这样过,看来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吕钟面色潮红,显然是跑着来的,焦急和无奈溢于言表,他目光瞟向一角落的方向,道:“那边来了个道士,看样子是要砸场子。非说咱们的吃食是顶难吃的东西,还非要您亲自过去,我说您在休息,他就是不相信,大吵大闹的。我实在应付不来了,才来请您的。”
千里沉吟半晌,微微一笑道:“不碍的,我去看看就是了。”吕钟便想跟着一起去,千里拂拂袖子道:“你去忙别的吧,我自己能行。”吕钟虽说不大放心,但显然对那个道士的所作所为心有余悸,只得点了点头走开了。
千里提步朝着角落而去。
千里到的时候那个道士还在不满的喧哗,身边围着一圈小厮在赔笑劝和,但显然没有起多大作用,场面十分混乱。千里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你们先下去,我来跟这位道长说吧。”小厮们闻声回头,听了千里的话都四散退下。
千里冲着小厮们略点了点头,目光移到那个道士身上。衣着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烂,一眼望去便有好几个补丁,看起来生活定是潦倒不堪,但仍是气势十足,身边倚着一把古朴的琵琶和一张被摩 挲的发亮的瑟,看起来也是个擅长音律之人。千里缓缓抬头,想要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年轻的面庞,白皙的肤色,明亮的眸子,微怔的神情……
他的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和梦中,如今他再次活生生的立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该如何在此时此刻宣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