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漠沉着脸看她:“宋贵人,将你父亲打入天牢的是皇上,这件事你该去求皇上才是!”
“我求过皇上了,可是皇上根本不见我。”宋流眉抬起头,眼眶微红,“家父年事已高,天牢那样的地方,王爷不是不清楚,若不是家父这次听了王爷的吩咐,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还请王爷仁慈,伸出援手,救家父于危难之间,只要王爷能救家父这一次,日后,流眉一定赴汤蹈火为王爷尽心尽力!”
苏晚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寝殿内亮着灯,昏黄的灯光在空中摇曳着,在桌子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窗外的淅沥雨声,噼里啪啦的砸着窗棂,一下一下,突兀的显出夜的寂静。
思绪缓慢的回笼,她下意识看向胸口的伤,惊觉竟已无半分痛感,在看身上的棉被,她视线缩了缩,坐起身来,却因为长时间的卧榻,身子有些发软,不得不停在床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直到,身体有了足够的力气,这才掀被下榻,走到窗前,推开窗棂。
冷气扑鼻而来,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褥衣。看到夜色中白茫茫的一片,她的思绪还有些茫然。
原来,外面竟根本不是下雨,而是积雪的溶化声,而同时,雪还在下着,偌大的雪花飘进窗棂,她伸出手来,恰好有一朵落在了她的手心,触到她手心的温度,雪花迅速溶化成水,在掌心留下一小滩水渍。
苏晚呆了呆,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才确认,她竟然一觉从夏天睡到了冬日。
不然,胸口的伤不会完好无损,不然,外头不会大雪狂飞。
她从柜子中找出裘衣披上,踩了长靴,这才踏着积雪出门。
殿外的宫人都已经睡着了,她小心翼翼的出来,自然轻而易举的避过他们,向来,他们也绝对不会料到自己会醒,所以才会这般放心的酣睡。
苏晚提了灯笼出来,这才发觉外面的积雪很深,一脚一脚踩在上面,雪地里便陷出一道道深深的脚印。她重重吸了口气,这才发觉,空气如此清新,清新到,她竟有些贪婪。
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修华殿。
苏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只是看到修华殿里还亮着灯,便不自觉的迈入步子,直到,视线里出现闵玉陡然僵直的身体。
苏晚将食指放在唇上,小心的对他比了个动作,闵玉这时眸间掠过一道亮光,顿时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顺便接过了苏晚手中的灯笼。
正殿里,赫连清绝在静静的批阅奏折,孤寂的身影,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越发寂寥。苏晚站了一小会儿,忽然听到赫连清绝的声音道:“闵玉,研磨。”
苏晚便走近到书案前,抬起玉指捻起了砚石,静静的磨出鲜红的墨汁。
鼻尖缓慢的掠入一丝梨花的淡笑,赫连清绝笔下一重,手中的奏折上边划下一道重重的一笔。
他难堪的闭上眼睛,弃了朱笔,靠在案椅后,悠悠道:“闵玉,朕又出现幻觉了。朕闻到了她身上的梨花香,很淡,似有似无。那是专属于她身上的味道,想来,朕这些日子大概是想疯了,所以才会又出现这样的幻觉。”见身侧的人并不说话,赫连清绝叹息一声,“算了,与你说,也是白搭,过来,给朕按按头,累得慌。”
他仍是没有睁眼睛,苏晚便搁下砚石,静静移到他身后。
手指按时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捏,赫连清绝的眉头顿时舒展看:“闵玉,你的手艺是愈发好了,朕几乎都要以为……”
他声音忽的一顿,只觉鼻尖的梨花香更浓,嚯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一道白影立于自己身后。闵玉是从不穿白色的,他有总管专属的服饰,那身后的人是?
赫连清绝忽的一把握住那人的手,当掌心触到柔软嫩滑的玉指,当即心神一震,不可置信的起身转头,便看到身后的苏晚盈盈笑着看他,轻道:“我都睡了好久,一觉醒来,好似什么都变了。”
赫连清绝一把欣喜若狂的将她抱至身前,安置在腿上,惊喜道:“真的是你?”
他紧紧拥着她,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苏晚点了点头,双手自然的圈上他的颈脖:“皇上不生苏晚的气了?”
赫连清绝埋头在她颈间嗅到满满的梨花清香,摇了摇头道:“我何曾生过你的气?向来都是你与朕置气,朕哪里舍得伤你半分?”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苏晚挣了挣,微微退开几分道:“皇上自然是不生苏晚的气,可是皇上有的是法子让苏晚生气。与其说苏晚置气,倒不如说,是皇上想着法子让苏晚置气。”
“嗯?”赫连清绝挑了挑眉,“我宠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法子让你生气?”
“骗人。”苏晚低嗔一声,旋即环视了眼四周,“你将浣纱藏到哪里去了?怎的,不见了人?”
“浣纱?”赫连清绝想了想,这才想起来她说得人是谁,顿时又将头埋进她的肩膀里道,“浣纱,我早就送出宫了,而今她也已许配人家,你可还满意?”
苏晚略略惊讶了番,随即又哼唧了一声,“你后宫的女人那么多,送出去一个而已,不是还有一大堆女人在哪儿等着吗?”
“……好像是。”赫连清绝在她颈脖上动了动,痒得她当即不适的偏头。就在她以为赫连清绝再找不出反驳的话时,突然听得他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终是弱水三千,但朕独取一瓢饮。”
与此同时,清王府。
苏彤一个人伴着烛火坐着,她面前还摆放着没有动过一口的满满一桌子的晚膳。
她每一夜,都会等赫连漠来,可是,赫连漠却从没有来过。
她顶着侧妃的身份,锦衣荣华,吃穿不愁,王府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为她马首是瞻,可是,她仍旧不快乐。
两年过去了,她嫁入王府两年,赫连漠就碰过她一次,而且,那一次还喊着自己姐姐的名字。
苏晚!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就恨得牙痒痒,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她而今,已成了个活死人,在床上都躺了两年多了,也不见醒过来,跟一个活死人争,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王爷的心里,却始终还是放着她。她一直都知道。
当日,她无意间闯入书房,立刻便看到书桌上未曾收起的画卷,她开始以为那人是她,不由暗喜了一把,可是细看之下,才发觉,那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她此生最恨的姐姐。
她想,连一个活死人都比不过,她是真的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三个月后。
遥远的天际,夕阳余晖下,苏墨沉一身白衣立于天地之间,马儿跟着他在风沙中缓步而走,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的唇边却勾起一丝轻笑。
半月前,赫连清绝送来书信。苏晚已经苏醒,当赫连清绝告知于他,苏晚就是苏黎的那一刻,他心中震惊有余,剩下的便是狂喜,难怪,他总会觉得她似曾相识,难怪第一次相见,她会扑到自己怀里,泪如雨下的声声唤他哥哥,却原来,她就是阿梨。
难怪她懂医,难怪她与阿梨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他真傻,当日为何会没有看出来。他竟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识。
他的唇边又多了抹苦笑。
阿梨,哥哥只希望你幸福就好。
他解下马上挂着的一壶酒,灌了一口,辛辣刺入喉口,他呛得咳嗽一声,忽然朗声大笑起来:
大风吹涴沙,余晖映瘦马。明朝秋风起,来年看落花。
三年后。
遥远的一处小村庄。
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奶娃,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兴致勃勃的冲进里屋,大声喊了一句:“爹,娘!”
可是待他看到屋内情形,急忙伸出小小的肉嘟嘟的五指,猛的捂住身侧小女孩的眼睛,老气横秋道:“快闭眼!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可是他说话的同时,自己却将狭长的眼睛挣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厨房旁边正在亲吻的两人,眨都不眨一下。
咳咳,屋内原本在亲吻的二人,立刻分开,女子羞红着脸瞪了身侧的男子一眼,这才转过身来,解下围裙,一步步朝小男孩走来,故意板着脸半蹲下身子:“诺儿,你不乖!只知道捂妹妹的眼睛,却不捂自己的。”
“娘,可是诺儿只有一双手啊,只能捂一个人。”他理所应当的拿下自己胖嘟嘟的小手,在苏晚面前摆弄,随即又看向朝他走来的男子道:“爹爹,娘亲的嘴很甜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诺儿每次回来,爹爹都在吃娘亲的嘴啊!”
“……”
是夜,某男因为白日的事,到底还是嫌弃的被赶出了房,于是某男只有将就着与自己儿子挤上一榻。半夜里,儿子睡得迷糊之际,忽然想起白天时的话题,嘟哝道:“爹爹,娘亲的嘴,到底甜不甜?”
“呃?”
某男一怔,随即身形僵硬的将自家儿子纳入怀中,生冷道:“睡觉。”
可是,半夜里,第一次离开老婆的某男却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只有坐起身子,悄悄的潜进老婆房间,某个女人居然丝毫不给面子的早已睡熟,某男到底是生气了,一想到儿子的问题,愈发的郁闷,于是,脱衣上榻,狠狠的堵上某个女人的唇。
“你干什么?”苏晚被惊醒,怒目直视。
一吻罢,赫连清绝终于满足的舔了舔唇瓣,凤眸一勾,一抹邪肆自眸间溢出:“我帮儿子验证下尝尝娘子的嘴甜不甜。”
“那你尝够了没?”某女不悦的看着这个半夜搅乱自己睡眠的恶徒,恼怒的瞪着她。
“恩……事实证明,比想象中还要美味。”他说罢又压了上去,随即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家娘子唇齿间忽然溢出几个字来:“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后的第四个念头纪念日。”
“所以?”某男挑了挑眉。
“你还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某女咬着压,有些娇羞窘迫。
“什么话?”
“赫!连!清!绝!”她低吼。
某男满意的笑了,半响在某女意识迷离之时,忽的将唇凑到她的耳畔,低低道:“其实,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我一直都爱你。”
前世今生,唯一爱的人,也只有你。
某女身形一震,随即更紧的抱住他,默然无语。
我也一直都爱你。
丰成九年,渊熙帝赫连清绝退位,携妻儿归隐,清王赫连漠受命登基,统治南启三十余载,史称光武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