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徐虎还是那个单纯的徐虎,想必他一定是会为了家族,慨然赴死,在所不辞。然而,现在的徐虎已经改变,在识海空间碎裂,和魔修的灵魂开始融合之后,他再也回不到淳朴少年的角色了。
也许这次哭泣是纯洁徐虎的一次回光返照,是他为了祭奠自己纯净灵魂的一次纪念。从此之后,再无徐虎。
听到木爷爷的话,徐虎的第一反应就是:我闯大祸了。可是接下来第二个念头,就不再是一个合格家臣的念头了:我怎么才能避开惩罚?
忠诚的前提是无私,自私是忠诚的大敌。修魔者就是一群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自私者,和魔修开始融合的徐虎被影响的第一点就是——开始变得自私了。
这些仙师怎么死的?徐虎一点都不清楚。但他知道这一切肯定和自己有关,总有一种心虚负罪的感觉。遇害仙师的师门已经派出了其他的仙师来庄内查明情况,他们会怎样对待自己呢?徐虎也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待遇一定非常非常不好。
于是徐虎拿定主意,一定要在仙师来临前逃离这里。此时的他完全被逃生的欲望所占据,已经想不到别的了。
然而,在徐虎偷偷打开窗子,准备溜出去的时候,却被一股无形的能量弹了回来,让他压根出不了屋子。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直到惊动了守卫和来给徐虎送饭的木老头。木老头摇头劝道:“虎子,你不必白费力气了。东堂的仙阵现在只能进不能出,困住你是轻而易举,就算庄主来放你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徐虎在屋内沉默着,没有回应。随即木老头继续叹气道:“唉,一直都是个敢闯无畏的孩子,怎么现在……”
砰地一声,徐虎扑在了东和堂的门上,把门外的木老头吓了一跳:“木爷爷,放我出去吧,我真的害怕啊!爷爷,救救我吧……只要让我出去就行,爷爷……”徐虎哭号着,哭声撕心裂肺,让木老头也再难责备。
“不,不行,庄主有命……”木老头拒绝着。却听徐虎继续哭道:“木爷爷,我真的害怕呀,他们都太可怕啦!小的时候我哪求过您啊,可是现在我真的坚持不了啦。我断肋骨的时候没哭过,和老爷游猎出去被丢在林子里也没哭过,可现在我是真的怕啦……求求你,让老爷放我出去吧,哪怕是锁在困兽笼里也行,我真的不能再呆在这里啦……”
木老头何尝不知道小徐虎的坚强,他现在这么求自己,一定是怕到了极点!可是事关归云庄安危,他不敢有失啊!
木老头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只能一遍遍的安慰徐虎:“虎子,咱们再忍忍,再忍忍就行了。”那边徐虎则放开了哭:“爷爷不疼虎子啦,虎子好命苦啊,没了爹娘,现在连木爷爷也不疼虎子啦,虎子好可怜啊……”十二三的少年还未到变声期,凄凉的童声在夜色中回荡,确实让人觉得凄惨非常。
木老头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但就是不开口答应。最后守卫实在看不过,忍不住劝道:“木叔,不如去求求庄主吧,小虎子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木老头心中清楚庄主的命令,又想回绝,可一听徐虎的哭声,就把拒绝的念头忍了下去。他抹一把老泪,对守卫点点头,又像徐虎宽慰道:“虎子,爷爷这就去求求庄主。你先把饭吃了,好一会有力气去见庄主!”说着,把槅门推开,还未把篮子递进去,只见徐虎一头撞在法阵上,哎呦一声打着滚弹了回去。
“别白费力气了,你再胡闹,我就不去求庄主了。”木老头听似威胁,实则叮嘱的说道。看徐虎耷拉着脑袋点头才示意守卫把槅门拉上,然后转身去大院门口求守卫带话给庄主——木老头此时也被囚在东堂大院不得离开。他根本不知道,屋子里的徐虎虽然满脸泪痕,心中却没有害怕只有对成功的期待;他也不知道,他眼中的乖孩子徐虎对自己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利用。
就在槅门拉上的一刹那,徐虎抬起头来在门扉的缝隙中瞥见了木爷爷枯瘦的背影。一时间徐虎的心头不知涌出多少滋味,而这些滋味恰恰成为徐虎成长的开篇——纯真的童年不再,而他自己也将永不释怀。
“庄主,木叔想求您放徐虎出来,关到地下百年水牢去。”灯火通明的中厅,庄主身披貂裘,正在听守卫的传话。
“木叔连百年水牢都提出来了,看来是真的急了。水牢……”徐庄主沉思着。水牢是数百年前,归云庄对邪门修士处以私刑的地方。可千百年来,仙门屠魔令让邪门修士难觅踪迹,那水牢已经荒废上百年了。
“不行。”徐庄主摇头道,做出了决断:“我归云庄命脉事大。徐虎就继续关在东和堂吧。有人想放他出来,就地处决!”
当木老头把庄主不见徐虎,更不会放徐虎出来的消息告诉徐虎时,徐虎正在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饭。听见消息后,一股从心底勃然而起的恼怒瞬间燃烧了起来,那是一种骗局被当场揭穿的愤怒。
啪!徐虎一脚把吃饭的篮子踢到了墙角,不多的残汁剩饭四下飞溅。“庄主亲口这么说的?”徐虎一字一顿地问。牙根里挤出的话语,让木老头都感受到了徐虎的怒火。
庄主当然不是这么说的,可原话更不能讲了啊。木老头犹豫着,不敢回答。他没发现,忽然间自己养大的孙子居然开始让自己胆怯了。
你就要死了,就要死了,死定了……重复的低喃不断在徐虎耳畔回响,盛怒之下的他又被强烈的绝望裹挟,整个人的情绪犹如脱缰的野马,哪里能够发泄就奔向哪儿去。“哈哈,活不了啦!哈哈,我就知道庄主肯定不会放我!他从来没正眼瞧过我,我不过是个抱来的野崽子!”失神之下,徐虎只想疯狂地毁灭一切,仿佛有一扇闸门,轰然洞开。他回身抄起地上的刀,也不顾刀上血迹斑斑,一刀就劈上了槅门。当!大刀就好像砍在了铁块上,一声脆鸣,便被弹了回来。那槅门完好无损,只有打颤的刀在徐虎手中,震得他双手发麻。当当当!徐虎又连砍数刀,结果门依旧无恙,徐虎却没了多少力气。
“不,不是的!虎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木老头慌张的解释,但徐虎根本听不进去。咔嚓!徐虎抡起破碎的椅子,将墙角仅存的桌子和其上的盆景一起砸了个稀烂:“我不听!”“虎子,住手!那些都是庄主的……”咚!徐虎拿起壮汉的板斧,劈开了紫檀木雕的麒麟拜寿:“你闭嘴!”“虎子……”哗啦,乓乓乓!
徐虎已经完全失控,满脑子只想毁坏他看到的一切东西!当他砸完屋内能够破坏的摆设后,他的眼睛扫到了几位仙师的遗体……
“庄主!”守卫急报,“徐虎正在东和堂里砸东西呐!”徐庄主正背手站在中厅的烛火前,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听见守卫的急报,徐庄主回首问道:“那东和堂法阵如何?”守卫答:“光芒充裕,不见有衰!”“那就好,尽管让徐虎砸去吧。能毁的不珍贵,珍贵的毁不了。”庄主继续盯着烛火,不再理会守卫。只要撑到烛火燃尽,道玄门和巫法宗的仙师赶到,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庄主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
徐虎在看见仙师遗体的一刹那,神智瞬间恢复了清明。当的一声,板斧滑落地面,徐虎茫然地看向双手:“我怎么会这样?”他惊异于自己居然把归云庄的祖屋给砸了!明明庄主平时待自己不薄,明明木爷爷很疼爱自己……可徐虎没发现的是,他的慌乱和恐惧已经消失不见……
徐虎又扫视了一圈屋内,本就狼藉的东和堂就像是一个垃圾场,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件物事是完整的。如果不是整间屋子的房体结构完好无损,简直就可以用废墟来形容了。看着这一切,不知怎的,一股骄傲油然而生:看,这就是我干的,多厉害,多爽!越看越骄傲,越看越喜欢……忽地,徐虎看见了大堂正中那半悬的匾额,虽然歪在一旁,却依然完整。徐虎一阵气闷:整间屋子都被我砸了一遍,凭什么你这个高挂的破匾逃过一劫?他拾起板斧,就丢了过去。巨响过后,匾额落地,却依旧无碍。
哎?徐虎奇怪的拿起匾额半立在墙跟,踹了两脚,依然破坏不了。烦躁浮上心头,他四下张望着想找到工具来毁坏这个影响他成果的匾。有把冰剑。一个念头引导着他,在一个女修士尸身旁找到了泛着冷光挂着冰晶的剑。
就是它了。徐虎心中肯定道。他来到匾额前,双手持剑蓄势后便向着匾额做了一个前刺。如同切割豆腐般简单,匾额被穿了个大孔。怎么,这么简单?徐虎愕然,却见那匾额金光大作,由刺穿的部位产生的裂隙飞速蔓延,直到密密麻麻爬满整个匾额。徐虎松开冰剑,向后退去,他不知道这个匾额发生了什么。然后就是呯的一声脆响,匾额碎成了一摊木屑。然后,就是整个东和堂开始吱嘎作响,连天花板都开始向下掉落灰尘……
木老头正失魂落魄的瘫坐在东和堂门前发呆,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在里面肆意破坏的就是自己养大的孙子。忽然,他身旁的守卫大喊了一声,拉住他就玩命向院子里拖。紧接着,东和堂就在木老头的注视下,轰然倒塌!同时,庄主也在中厅听到了东和堂倒塌的声音,他惊恐的奔出中厅,看着东堂大院里嘈杂的人声,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祖上留下的归云庄法阵,彻底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