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刚一个星期的于重阳,眨眼间就从一个失意‘海龟’变成景帝实业集团的副总裁。杨云昊对他的种种优厚待遇,让在景帝大厦写字间上班的年轻大学毕业生有种错觉——只要去国外镀一层金,回来就能摇身一变,拿七位数年薪,有豪华办公室,有保镖跟随,出门专车接送。只恨当初不争气,没争取到留学做交换生的机会,现在只有眼红的份了吧?
可是,在景帝这个庞大帝国中,说一不二的杨云昊有句话用在他们头上正合适:“有多大本事拿多少钱坐多高位置,景帝不养闲人,但也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才!”
那么,能配上八十多平米办公室,配得上六位数月薪,配得上一辆奥迪A8专车,配得上大老板用朋友语气相称的人,该有多大才气?有多少人在景帝这个等级森严的帝国中,煞费苦心做出一个个项目想出一个个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点子,无非是想让大老板能多看他们一眼,说不定这点子一下说到大老板心里,大老板龙颜大悦,就给他们升级加薪,出任经理,配备专车,从而走上人生巅峰!
作为民营企业家,还不到四十岁的杨云昊无疑是这些大学毕业生心中的偶像。白手起家,运筹帷幄,目光敏锐,大胆投资,书写一个又一个商界神话,刷新一个又一个最年轻记录——最年轻亿万富翁,最年轻民营企业家富豪,最年轻上市公司总裁……他俨然就是景帝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图腾,说一不二的神明,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大老板杨云昊的意志分毫不差地贯彻下去。
而且传闻中,先前有不少人不想看到景帝崛起,毕竟江浙就这么大,蛋糕就这么多,多一个人分蛋糕他们的利益就要少一分,各种阴招损招都往大老板身上招呼,无所不用其极,但都被大老板一一化解!迎接他们的报复也是无与伦比的严厉可怕,不但他们的企业被景帝吞并,甚至连身家性命都没保全,或逃或死,不得回头。
这些虚无缥缈的传闻,为杨云昊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但他们对杨云昊近乎狂热的崇拜却有增无减。
谁不想在一个强悍无匹的老板手下做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景帝成就了杨云昊,杨云昊也成就了他们,有何不可?
现在凭空蹦出来个副总裁,权利仅次于大老板,看在他们眼里,可不就跟眼巴巴等候皇上宠幸的妃子们,看到陛下新立皇后般痛心疾首难以自持!对这个新上任的副总裁多少都有些不服气,免不了想给他点颜色瞧瞧,看看他到底成色几何!
这些于重阳都看在眼里,他是个八面玲珑心的人,也是一个格局和视界远大于常人的人,自不会在意手下这些或怀疑或敌意的眼神。
他坐在杨云昊为他准备的办公室中,转椅柔软舒适,FendiCasa实木烤漆办公桌,华贵的帷幔在落地窗两边柔顺下垂,短短几天便布置出这么一间华贵办公室,杨云昊若放在战火纷飞的古代,绝对是个能博得礼贤下士美名的帝王。
此时于重阳坐着,杨云昊站着,两人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于重阳扶着额头,说道:“其实不用费心准备这间办公室,一个普通写字间就够了。”
“我记得当年我们的跨洋邮件中,你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你们老板一样,有一间能随时喝咖啡,随时翻阅资料书籍,随时能一抬头就看到阳光的办公室……我没忘,现在我给你!”杨云昊走到落地窗前,负手而立,儒雅的眸子眯起,眺望不远处蜿蜒游转的秦淮河。
“施舍。”于重阳干巴巴地说道。
“呵呵,你还是这么要强!”杨云昊微微转过头,用余光看着面容隐忍的于重阳,“不是施舍,算是老朋友十几年未见面的礼物吧!而且,你必须得收下,不收下我怎么好意思要你为我做事?牛老先生那时候点评你,可是用上了‘雏凤’这个词,现在栽梧桐树是来不及了,凤栖梧桐嘛,当然,你要是喜欢,我给你移栽一棵到楼顶上也行……不过,你是个讲究实际的人,送你一间办公室才能送到心坎上!”
于重阳看着逆光而立的朋友,阳光在他身体周边镀上一层耀眼光晕,面容却是一片阴翳,“你变了好多,当初上大学时,你木木讷讷连话都不敢说,性格内向,举止呆板,现在,你是江浙的景帝,我在美国时不时能听到关于你的传闻。”
“你也变了,当初你抛下牛欣抛下老朋友,挥挥手上了去纽约的飞机,可是潇洒得很,说再也不回来了,意气风发,当时班里不少同学都羡慕你!十几年过去了,还不是乖乖回国?只是当年风发意气不见了,像个loser!”
于重阳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笔直锋利的眉毛微微蹙起,转瞬间又释然了——他说的没错,现在的他的确是个loser。
杨云昊大步走过来,在外人看来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竟露出了一分戏谑的笑脸,上前一拳打在于重阳的胸口,大笑道:“回来就好,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在美国不好混出头,在这边你尽可能施展才华,尽你想象打造景帝,我倾力支持。”
于重阳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指间触碰到他的脉搏,汹涌跳动,像一波接一波的狂潮怒浪,他甚至能想象出眼前这个温和消瘦的男人胸膛中,心脏跳动多么沉稳有力。
全然不似当年上学时的苍白懦弱,逆光而立,笑意温和,像一尊神祗。
“景帝交给你打理,任由你规划发展,资金,账目,正在进行的项目,已经计划好的项目,与别的企业的合作项目,对国家宏观调控的应对,你全权处理,我信得过你。”杨云昊淡淡地说道。
这就是他当初不屑留之的朋友?现在他语气平淡轻扬,字句间无不透着极大的自信和掌控力,他能听出杨云昊话中的意思,就算他如何架空杨云昊的权利,削弱他在景帝的影响力,杨云昊都能轻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得到现在的地位,他会是个真诚简单的人?在华尔街这么久,他深谙上位者的手腕,短短十几年白手起家到如此地步的杨云昊,会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与现在相比,他更喜欢当初上学时,单纯真诚不言不语地杨云昊。
于重阳松开他的手腕,平静说道:“我看过景帝的这些年的财报和计划,不客气地说,景帝能到现在这一步,与你数次兵行险招密不可分,九五年对信达地产的收购,两千年对宏远实业的并购,零二年斥资六亿元买下荣炳地皮,同时你还涉猎旅游,酒店,餐饮,高档会所,高档住宅区,这些项目,若是输了,可就是要源源不断投钱进去的大窟窿,难免是一笔坏账,最后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割肉求存……”
“我知道,只可惜我赌赢了!”杨云昊嘴角微微翘起。
“在金融行业里,这叫风险投资,你所进行的都是技术成熟,风险可以规避到最小的实业领域,为何要这般行事?你是一个商人,为何要与赌徒一样?知道赌徒赌输了的下场么?砍掉双手啊!”于重阳沉声严肃说道。
“抱歉,我一直都是操刀剁别人手的那个,因为我从没输过。”
“万一输了呢?想过下场没?”
“想过,所以我把你请回来帮我了!”杨云昊淡漠地说道。
“而且,综合评估亚洲长生集团和景帝实业集团,你几乎比田浮屠差了一个量级。而且,都是民营企业,但你背后的实力比田浮屠差远了,恕我直言,你赢面不大!”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试试,舍得一身剐,王侯将相拉下马,都是白手起家,谁怕谁?就准许他田浮屠家大业大吞并我的产业,就不准我挣扎一番拼个鱼死网破?”杨云昊嗤笑道。
“为何商业上的竞争,非要搞得和黑道火并一样你死我活?”于重阳皱眉道。
杨云昊站直了身子,他消瘦颀长的身材在逆光下,像一柄凌厉的剑,温文儒雅的面庞这一刻尽显张狂的光彩:“世间有一个田浮屠就够了,他不会容许一个晚辈走他的路数,还隐隐有超过他的势头……就跟天空只能有一个太阳一样!”
“更何况,田浮屠的手段本身就不干净,与他相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重阳,我们都已经没法再回头了,我们看起来光鲜亮丽,背后有多肮脏黑暗,无人知晓,毕竟白手起家,只身一人打拼,要想出人头地,太难太难!”杨云昊的笑意有一分苦涩,但他昂起头时,眸眼里火焰熊熊,炽烈得像能熔断钢铁。
于重阳避开眼睛,不愿与那双眼睛对视,怕灼伤他的瞳孔。
他伸手从桌子上抽出一沓资料,翻阅道:“这几年景帝发展太快了,各项项目并头进行,资金链的充裕是个大问题,必须尽快同一家融资型金融公司合作。这些项目一环套一环,资金链若是断了,满盘皆输……我知道你不会撤销这些计划,我看过,都是极有潜力回报比极高的项目,谁都会动心,我也是!所以,资金链必须有保证。”
“交给你了!我讨厌跟那些满身铜臭的家伙打交道,从他们手里搞点钱跟抽他们的血一样艰难!”杨云昊大手一挥,当了甩手掌柜。
“可是融资公司的选择上,国内除了为数不多的几家能拿出这么多资金,别的都无法保证。BJ那边不用考虑,田浮屠不会让我在BJ顺利融资,SH也不行,那边的金茂,荣盛多少和叶梓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想招惹人面桃花,特别是现在即将和田浮屠交手的时候,那女人,太可怕了!再下来就是香港,但香港的金融环境我不熟悉,不想冒这个风险,所以……”杨云昊下巴一扬,笑意中蕴含着一股戏谑。
“所以只剩下南京鼎融证券交易融资公司能融出够我们使用的资金,而鼎荣的实际掌控人是……牛欣!”于重阳伸手扶住了额头,眼睛隐藏在手掌下的阴翳中,看不清他的神采。
“这事交给你了!”杨云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办公室外走去,“你不可能躲她一辈子,这么些年她变成这样,你是直接原因……goodlucktoyou!”
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扣上,一片死寂。
于重阳轻轻叹息,声音响亮寰转。
当年他们在那家小酒吧相拥时,她伏在他肩头笑,他嗅着她的发香,轻声叹息。
当年他执意离开时,她在他面前哭泣,他看着她挂满泪珠的皎洁面庞,轻声叹息。
当年他在大洋彼岸,收到一封又一封她的邮件,看着显示屏上关于思念与爱的字句,他依然在轻声叹息。
现在,当年幽幽的叹息声像穿越了五千多日日夜夜,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是刺得胸口疼,像插了一柄锋利的刀,稍一呼吸,就能感受到冰凉的刀锋贴着心肌缓慢滑动的锋锐感触。
他不是不想见牛欣,是不敢。
“唉……”又是一声长叹。
爱,读起来就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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