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当晚,正在家休假的刘威接到一个电话,心中不禁烦闷。
在牛欣小姐身边做事,已经够忙的了,说是国庆七天假,而他明天就得飞去YN处理些生意上的事情。能者多劳这个理没错,也不知有多少人眼红他现在的地位,可为一位远比绝大数优秀男人强悍的女人做事,总会莫名涌起一股身心俱疲的感觉。
兴许是因为他骨子里是个大男子主义者吧,习惯于女子依附男人而活,像攀附在树干上的牵牛花藤。现在反倒是他这个清华大学金融学硕士学位的精英依附于南京的牛欣女王而活——因为那强大的女人,江浙的圈子中,才有他刘威一席之地。
被打扰了清闲的刘威接通了电话,语气依旧是古板的温文尔雅,“喂,哪位?”
“刘先生啊,我是孙狗子,还记得不?就是田燕青身边那个孙狗子!”
刘威闭起眼睛,靠在舒适的沙发上,略略一想,还真想起这么一号人来。孙狗子,一个看似粗枝大叶不修边幅的丑陋男人,有些见识,下九流的本事了得。
他习惯于将见识过的人分出等级,按照对他有用的程度排出一个顺序,这是一种整理人脉经营人脉的手段。就如在他心中,牛欣小姐是最为重要的人,接下来便是江浙几位大佬富商,几位手握权柄的高管……而那个孙狗子,在见过一面后,就被他抛到了记忆的角落中。
也亏得他脑子好使,隔了半个多月依旧能马上想起那梳着油滑大背头的猥琐丑陋面庞。
“刘先生啊,能给牛小姐说下么?救燕青兄弟一把啊,吴浩使坏派人砸了风尚,警察还带走了燕青兄弟。我守在派出所门口看到吴胖子刚从派出所出来,和一个派出所头头有说有笑的,我怕燕青兄弟在里面遭罪啊!”电话那头的孙狗子语气焦急。
刘威心里涌起一分兴趣,迅速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吴浩砸了风尚,田燕青被警察带走,吴浩要对田燕青下黑手!
那个年轻人有点意思啊,能把吴浩逼到这个份上?
可是这与牛小姐有什么关系?就算田燕青被吴浩搞残搞死了,对牛小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兴许牛小姐挂念被吴浩砸掉的风扇,根本不在意一个从秦岭山中出来的可怜年轻人。
“刘先生,千万要帮这个忙啊,打个电话的事呗,凭牛小姐的关系,小小的派出所,一个电话搞定的事啊,说不定就能救一条人命出来!”
呵呵,都是可悲的理想主义者啊。刘威心中冷笑,都将世界的发展模式生硬套在自己的世界观上,觉得世界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运行,才是公平的,没能遂了自己心愿,便是不公平。
可是他为什么要用这点琐事去打扰牛小姐呢?牛小姐又为什么要为这点琐事去卖一个鸡毛蒜皮的派出所干部的人情?从派出所捞一个人出来,对他这个位面的人来说,的确是一个电话的事,甚至连事后的感谢都不必,近乎于蛮不讲理的命令。
可是为什么要去帮一个对他日后发展做不出半点贡献的年轻人?首先他是一个商人,要用商业的精明算计来计算一件事的回报率,先判断是否值得去做,然后再决定做不做。
呵呵,也许真的跟随牛小姐久了,耳濡目染,他的人情味也寡淡了很多啊!
“行,我会转告牛小姐!”他不痛不痒地撒了个谎。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刘先生这次真是救了我兄弟一命,改日一定登门感谢,我孙狗子哪怕跪在您面前给您磕响头喊爷爷都行。嘿嘿,我孙狗子穷光蛋一个,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感谢您,男儿膝下有黄金嘛,您若不嫌弃只管收下就好!”
那一瞬间,刘威清楚地感觉到他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像是灵魂深处被狠狠抨击了一下,像整个人被笼在青铜大钟中,面色慈悲的僧佛轻轻撞响了大钟,悠扬的钟声将他整个污浊的灵魂狠狠搅动了一番。
“嘿嘿,这么晚打扰刘先生了,您先忙,我先挂了啊!”听着这满是恭维语气的话,刘威都能想象得出电话那头的矮小男人边打电话边弯腰低头一脸谄笑的样子。
磕响头喊爷爷?男儿膝下有黄金,若不嫌弃只管收下就好?
能说出这话,这个男人是把自己脸面尊严看的多不值钱?可反过来一想,这个男人剩下的东西,恐怕只有脸面与尊严了,尽管它们的确一文不值。
本打算放下手机上楼去睡觉的刘威,鬼使神差地又拿起手机,翻出那个他心中敬畏的女人的电话,按下拨通键。
男儿膝下有黄金,换一个电话的事,值不值?
打这个电话,是刘威自大学毕业后,做的第一件回报率几乎为零的事。
南京某处高档湘菜馆,正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吴浩好生得意,仿佛今晚是他这么些日子来,笑得最酣畅淋漓的一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脑袋有些昏沉了,却还能豪爽地放生大笑,拍着旁边黄姓警官的肩膀,说道:“黄队这次可真是帮了兄弟大忙了!你可是不知道,这半个月我被那****崽子恶心得,饭吃不下酒喝不爽玩女人都跟玩充气娃娃一样没劲,今天可算是一口恶气冲出来,整个人都轻快了。”
“******一个山里来的野种,敢在老子头上撒野?老子就是要他灰溜溜得滚出南京,山下很危险的,赶紧滚回山里种地去吧!”
“起初我还以为有多大背景靠山,最后一查,屁都没有,家里就死得剩他跟一个****兄弟,老子还不放开手搞了他?啊哈哈哈?”
吴浩狠狠灌了一口酒,肥胖的脸涨得通红,酒酣胸胆尚开张,人生得意须尽欢,说得估计就是他这样了。
“对了,黄队,过两天,我准备结婚了,跟筱雨,嘿嘿,你见过的,宋筱雨,身材特棒那妹子,就跟她结婚。先领证,再摆酒席,到时候你一定要来!份子钱就免了,来给兄弟捧个人场就行。”
“哦?吴兄弟,这可不像你游戏人间风流潇洒的做派?没喝多吧?”黄姓警官对这话题来了兴致。
“风流潇洒个屁,我胖子人丑,没几个能真心看上眼的朋友,交的上心的,也就那么两三个,女人更不用说了,玩过女人的确不少,嘴里说着爱我,其实心里更爱我的钱,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们估计流不出半滴眼泪,婊子无情嘛!”吴浩打了个酒嗝,脸色更红了些,“可这筱雨啊,真为我哭过,那天我看着她为我流眼泪,我这石头心都给化了!就想着娶了算了,能遇上不嫌弃我胖子的女人,真算是走大运!反正,这婚,是结定了”
“那就先恭喜吴兄弟了,到时候一定去你婚礼!”
“嘿嘿,等等,接个电话,电话!”胖子从腰间抽出手机,骂骂咧咧,“谁他娘不长眼打扰老子和兄弟喝酒?”
当他看到电话上的来电人时,整个人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因酒意涨红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喂,表姐啊,咋的了您打电话给我?”尽管醉意惺忪,他依旧用上了极少使用的谦卑语气。
回应他的只是冰冷又简短得四个字:“马上放人。”
电话那边已然挂断,吴浩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脸色难看地可怕。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他竟有些失措。
“吴兄弟,咋了?脸色怎么这么差?”黄警官瞥了他一眼问道。
吴浩将手机狠狠攥在手中,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像失了魂:“黄警官,马上放了田燕青。马上打电话,让人放了田燕青。”
他与南京的牛欣女王是表亲,但这层关系他很少告诉别人,尽管这层血亲关系,知道的人越多,对他来说好处就越大。
他明白,那个冷傲绝美的女人看不起他,施舍给他一间酒吧餐厅后,已经几年都对他不闻不问了。他也尽量不打着南京牛欣女王表弟的招牌去惹是生非,尽量不去烦她,尽量不让自己的恶事丑事落入那女人耳中,他只知道那个人情味寡淡的女人是真会杀人的。
别说是表弟了,就是亲弟弟,触怒了她,她一样不会留半点情面。
刚那简短冰冷的四个字,已经足以震慑得他灵魂出窍。
他整个人僵坐在椅子上,刚入秋的南京,夜晚舒适怡人,他却汗湿了脊背。
临近午夜十二点。
孙狗子铁青着脸,搀扶着田燕青走出派出所。他左边眉骨被酒瓶子砸的口子依旧触目惊心,加上他现在阴沉似鬼的表情,整个人都透出了一股子戾气。
与平日那满是奸猾笑脸梳着汉奸大背头说着荤话耍宝的孙狗子判若两人。
他拼命架着身边已经几近昏迷的田燕青,半扶半拖着他走出派出所。
“燕青兄弟,我们回家,回家!”他声音哽咽。
身上满是青紫肿块的田燕青意识频临模糊,竟还能咧着嘴笑,断断续续地虚弱说道:“别……别告诉铁牛……他会担心……担心的!”
他的双臂呈一个诡异又骇人的角度耷拉在身体两边,像一只被折了翅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