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已经坐正了身子,细细地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南巡五个月,我记得你说的:琢磨来的答案,你不需要。我没有刻意地想你我之间的事。但是每当闲下来的时候,脑里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你的样子——我拼了命想要摆脱这种感觉,却徒劳无功,只是陪着二哥忙进忙出,也不愿和你联系。”
十三停口,忽地蒙住我的眼睛:“别这么看我。”我拨开他的手,仍是谴责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轻笑道:“幸好有一日,我们落脚扬州欣赏江南的小桥流水,在那一瞬间,我问自己,此时此刻,最想谁在身边?”
他忽地目光炯炯地看向我:“就是你,洛洛。那一刻起,我便下定了义无反顾的决心。”
“回京城后的第一天,我帮老爷子给你带信,其实是想马上告诉你我的答案,可是……”他咽下后面的话。
我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脱口而出:“你看到了八爷?……”
十三苦笑一下,道:“老天替你惩罚我。那以后,我一直以为你和他很好了。他也曾不止一次地说起,你由他陪着有多开心;听说你要代如儿远嫁之时,他的说客竟然只慢我一步去求皇阿玛……”
我越听越气,索性打断他:“十三爷,我就是那么三心两意的人哩!”
十三咧了咧嘴,道:“不是不信你,而是不敢信。可是就在今儿个晚上追上你的马车时,我对自己说:不论你此刻心意如何,我都不想放开你的手。”
他深深呼了口气,真的捧起我的手:“洛洛,我说了这么多了。你也答我一句,到底要不要跟着我?”说完略带紧张的抿着嘴角紧盯着我。
我挑挑眉毛:“不-要。”
看着他神情一滞,我撑不住笑道:“不是我跟着你,是你,跟着我!”说完跳起身来,叉腰作恶妇状:“嗯?”
十三眨眨眼睛,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站起身来,他也不顾我的满脸纱布,掐掐我的脸,再度把我拥入怀中。
我闭上眼睛,从内到外的细胞都在微笑着。
是谁说过,女人爱别人的时候儿,一定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那是她心灵的一部分,她到处寻找自己的那部分灵魂,因为她知道,若找不到,自己就永远不能宁静下来。只有和意中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灵才又完整如初。
如今,我终于找到了那失去多时的灵魂,也找到了久违的幸福……
接下来的几个月,虽说十三有事缠身总是忙着忙那,不能常在我身边,但是我却乐得如此:距离和真心,正可维系感情。何况眼下康熙爷似乎很是看重这个儿子,在这种关头,这一点实在让我暗暗放心。
不过,我们仍是共度了一段最好的时光。
他总算教会了我骑他的大黑,可是和老师无关,主要是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早不知道被那匹倔马从背上摔下过几十次,而那恶劣的男人却是嘿嘿笑着,哼,半点也不心疼……只会叫我爬起来重新来过,虽然回到帐中他总会细细地帮我敷药,嗯,也是不容原谅;
我有时会掺和在女眷中和十格格一起看他们随你的偶像围猎,每当他满载而归时,都会臭屁兮兮地向我一瞟,我便抬眼看天只当不知;
我们还一起偷偷地跑出营帐——恩哼,我说啦,你可别羡慕——香喷喷的烤鸡,咂咂,我执意声明不能浪费,要把它吃光。亲爱的,要是你在,一定不会让他捧着肚子只嘲笑我一个人了;
……
“嗯哼!”身后传来一声响动,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我忙趴下身去把信纸一遮,嚷道:“非礼无视!”
十三轻哼一声:“又跟衡儿说我的坏话?说来真怪,你跟我也没似这般腻着。”
我瞪他一眼,慢慢地把信纸折好。他凑过身来,搂过我的肩:
“想衡儿了?”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和叶子分开这么远而只能依靠书信联络。记得当初,哪怕短短两个月的休假,对我们而言都是度日如年,每天不通个电话或是qq相会,两人都会“全身发痒”——虽然其内容也不过是互相讽刺贬损无所不用其极……
而今,我们俩都已经分别5个月了,时间也从春季跨过盛夏,迈向了秋天,她变成什么样儿了?
十三揉揉我的头发,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她了。”
我猛地斜看向他,他作怪地眨眨眼:“还想四哥。想他们俩。”说完,他却微微蹙起眉头。
我兀自回身叫奂儿去泡了两杯茶,再回来,见他仍是不语,便递给他杯茶,道:
“说吧!”
他冲我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她和十四弟之间,是不是不同寻常?”
我一愣——他竟知道?看着我不置信的样子,他轻哼着说:
“小看你的老十三!那**们在德妃娘娘那里赴宴,十四和衡儿之间绝不对劲,而四哥和衡儿的关系也急转直下,这些我却都看在眼里。”
我冲他伸了伸大拇指,却不免叹了口气道:
“那便如何?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他恍然道:“果然是真的。我只道是十四弟的单相思,没想到衡儿竟也动了情。”
我呷了口茶,想到叶子那段撕心裂肺的生活,不禁也是胸中一滞,遂苦笑道:“她不过是顺着自己的心,可到头来,心上却掘了个坟墓,换得个尘归尘,土归土。”
十三一震,道:“但是她不后悔,对么?”
我点点头:“无怨无悔,爱和痛,都淋漓尽致。”我相信十三了解这种感觉,他是这个时代最具包容度的男人。
十三沉吟道:“衡儿有胆量。只是苦了四哥……唉,这两个人,太像了。”
我脱口接上:“像两只——刺猬。”他哈哈一笑:“不错,不错。只不过,现在他们不再互相刺激,而是离得远远的谁也伤不到谁。”
说罢,我们两个都是默默不语,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遥遥地想着叶子,想着她的未来;十三呢?该是想着四阿哥吧……
忽地他轻轻耸肩:“洛洛,我要审你。今儿个狩猎,我和二哥共同受赏,你却只盯着二哥,扫都没扫我一眼,不该给我解释么,嗯?”
我张口结舌,半天才无奈地说:“我只是见皇上对太子爷那么冷淡,很是纳闷。”
十三扬眉:“不老实。你可不只是纳闷。”
我心灰意赖地说:“怎么就没一件事瞒得了你?我招了,我是看了太子爷的地位如今一日不如一日,心里为他难受。”说完瞪着他看。
十三却只是思忖半响,之后说到:
“我又何尝不是?看着二哥一步一步被逼到如今这地步,竟然只因那一个位子?”他冷笑一声:“从南巡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案子都直指二哥。一个王鸿绪,一个鄂伦岱,只这两个人差点就要把个太子东宫掀翻,哼……真不知他们还有什么招数?皇阿玛可透亮得很……”
我静静地听下去,可十三却住了口,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笑了笑:“不让你想这些,这是我们的事。你且放心,我始终站在二哥这边。”
我悄悄地看着十三,不禁有点失落:“你竟一点不吃醋?”
他大笑着把头埋在我的头发里,在我耳边道:“吃哪门子醋?喜欢我的洛洛,算他们眼光好,也是他们运气差。”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又过了两个月,塞外寒意转浓,十格格的亲事也已临近,我整日地呆在她的帐篷里帮她打点前后,也抓紧时间和她说说体己话儿。
虽经过许久的舟车劳顿,十格格的身子竟比往常更硬朗了些,我和十三都知道,那是因为她越发接近多年来向往的地方了,不禁暗暗为她欢喜。
“洛洛,你可真是越发好看,算他有福了!”十格格边和我一起摆弄着她那套大红新娘礼服边打趣我——自从十三那家伙跟了我以后,她只怕是跟我们一样高兴,整天看到我就喜滋滋的:“这次,我总算放下心了,你们两个可是我最惦记的人,兜兜转转到底该是一对。”
我这一次不想再和她扯些有的没的,只是抓紧时间唠叨她:蒙古地方不能再像她在宫里一般穿得那么单薄,什么时候该添衣服一定要及时添,哪些药要按时服用哪些药切忌过量……她也只是静静地听我说着,最后挤在我的身边,道:
“洛洛,为什么好不容易到了这塞外,我却那么心酸呢?”
我不管她,只是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下去,可是热热的东西已经开始从喉咙往上涌。
我的肩膀渐渐湿了一片,只听十格格轻轻道:“我真舍不得你们。”我的眼泪也终于汩汩而下。
帐篷帘一掀,十三探身走了进来,见到我俩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见我俩手忙脚乱地抹干眼泪,他无奈地一笑,扬声道:“如儿,还不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眼前赫然是一只大风筝。十三笑道:“可别嫌十三哥这嫁妆简陋。”
十格格轻轻接过风筝,终于粲然一笑:“这可说是最好的嫁妆了。”我和十三也是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