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凉风习习,远处隐隐可闻歌声阵阵,面前坐着养眼美女八福晋,我却有些心不在焉。
想着刚才十四阿哥敬酒时的表情,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好好和桑桑倾诉一下。但是看着八福晋真诚的脸,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要走开。
“衡儿,芷洛格格是你新交的朋友?以前听说她清高不易结交,上元时一见,我到喜欢的很。”八福晋拉着我的手笑道。
“是啊,我们好的不得了。”提到桑桑,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你变了衡儿。”八福晋盯了我半响,突然说。
“啊?”我心一惊,除了碧云,我还真没见过以前认识杜衡的人。
“以前的你,不会这么笑,不会……和人这么客气寒暄,”她突然顿了顿,“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不会这么跟了四爷呢,你不知当时听说你绝食我有多急。”
是啊,杜衡是不会跟了四阿哥,她选择了死,而我,虽也不想跟他,却觉得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八福晋看我不语,叹了口气,收了笑意,认真问道:“和我说实话,你现在过得可好?”
我现在过得可好?这问题真是把我也问住了。每天衣食无忧,被人伺候着,也和桑桑重逢了,早已习惯了这的生活,可是,我过得可好?
“我也不知道。”愣了半响,我方幽幽说道。以前的我,觉得自己可以掌握人生,不管别人给我什么,我可以保持自己的心情。所以来到这,我会按着惯性生活,去接受,去努力快乐。而现在,突然感到一阵迷惘,日子就这么一直过?
“衡儿,别苦了自己。”八福晋看我这样,一脸担忧,“四爷对你好不好?”
“好。”至少目前为止,对一个出身不高的并不服从他的侧福晋,他很好。
八福晋观察我良久,缓缓靠近我,伸手揽住我的肩,“妹妹,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我又何尝不是?但是事已如此,也……”她有些说不下去。
我心中一暖,回握她的手,向她甜甜一笑,“我明白的,舒蕙姐。”
八福晋看着我,眼神却游离开来,“你也知道我,为了坚持这个,遭了多少人骂,如今妹妹你……”八福晋和这杜衡,都是任性的女子。我何尝不是?不过所坚持的不同罢了。心中对她好感顿生,笑眯眯望着她的眼睛说,“姐夫对你的好,人尽皆知,还要怎样?”八阿哥宠八福晋,是这京城里大家谈论的话题,只不过,语气各不相同就是了。八福晋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微笑不语。
我心一动,这幸福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管别人怎么说,这生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妒妇的骂名能换来这一抹幸福微笑,又有何不可?
八阿哥,我不禁很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八福晋这朵骄傲的玫瑰面露羞涩?突然想到桑桑说的,那双充满大雾的眼睛。心中默叹,不论如何,希望他是真爱你,舒蕙姐。
“八福晋吉祥,杜衡福晋吉祥。”一个小太监突然在后面出现。
八福晋说的高兴,突然被人打扰,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微笑摇头,示意他说下去。
“回福晋,爷说夜凉了,福晋出来时穿的薄,让奴才来送件衣服。”小太监怯怯说。
我忙叹了口气,“唉,舒蕙姐,快别在这和我吹夜风,待会吹出病了,八爷还不一定怎么找我算帐……”还没说完,八福晋就过来要呵我痒,我笑着躲开,两人闹作一团。
好不容易停下来,八福晋接了衣服,突然问道:“他们没拉着你们爷灌酒吧?”
小太监挠挠头回道:“开始还可以,爷只是和大家说笑,而后来是十爷起的哄,说他和四爷光说话不喝酒,就……”
八福晋一跳而起,“这个老十,真是混,又不是不知他八哥酒喝多了受不了。”
“快去看看吧,不然你也不会安心,”我揶揄道,“奴婢在这恭候八福晋大驾。”顺势福了福身。
八福晋嗔怪的看了我一眼,快步而去,一袭紫红色的衣裙,在暗夜中流动。
我盯着八福晋的背影发了会呆,起身向花园走去。远远的喧哗隐约可闻,更衬得这里寂静无声。四周遥遥有几个红灯笼,我借着模糊昏暗的光顺着一条蜿蜒小道走去。
遥遥望去,前面一团红云一样的,一定十四阿哥的新房。十四福晋现在是什么心情呢?娇羞?紧张?期待?惆怅?我突然很想知道。
完颜毓诗,今晚的新娘。
前些日子德妃娘娘让我去帮着准备婚礼,和这位毓诗格格有过几面之缘。那是个骄傲的女子,第一次见,我就在心里说。打听了一下,果然这位格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见识过人,被赞誉为不输男儿。她并没有待嫁女儿的娇羞,而是大大方方和人们说话客套,应对得体。但眉宇间,仔细看却隐约有丝超然,这些人和事仿佛都不在她心上。
不一样的女子,希望十四阿哥懂得珍惜。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叮咚的水声,我顺着声音找去,原来是一条人工引出的小溪,汩汩作响,缓缓流动,最终汇入一个小小的湖。月光下,微风中,湖面波光闪闪,湖边有几块怪石点缀,有一块竟深入湖中。我毫不犹豫的拎起裙子,小心翼翼的向那块最远的走去。惊险万分,我总算是是穿着花盆底安全抵达目的地。舒了口气抱膝坐下,望着这夜色出了神。
以前桑桑的学校,也有一个大大的人工湖。这样初夏之夜,我们也会这样找一块石头一起坐下,一聊就是很晚。周围都是情侣,窃窃私语,只我和桑桑总是忍不住大笑一声,惊起鸳鸯一片。
后来认识了师兄,他总是抱怨我们冷落他。桑桑这时会一身正气的说,第三者插足的是他,让他好好想明白他的身份,然后留下无奈的师兄和我挽手而去。
也是某一个这样初夏的夜,我和桑桑靠在一起,计划着未来的婚礼。桑桑说到时候要是骗的师兄娶了我,就必须抓紧时间赶紧结了,省得过了这村没这店。我摇头说,不,先弄个钻戒要紧,没听过么,钻石恒久远,辈辈可流传。
接着我们会闹在一起,闹够了再静静坐着不说话。那时候,以为这样的生活不会改变,直到永远。
师兄决绝的转身,我不甘示弱的一滴眼泪都没有在人前流,笑着如常生活。
因为那个时候,生活还有太多的希望。我相信,将来总会有人牵起我的手,说那个永恒的誓言。
眼睛有些模糊,那一片大红,也随着闪烁起来,好像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眼前的那方喜帕,遮得什么都看不到。
那时是永远想不到,自己不会有婚礼了。自嘲一笑,我轻轻抚摸左腕上那道深深的疤痕——这是我所谓新婚之夜的唯一印记。
远处又传来喝酒的吆喝声,我的脑海中,闪现出十四阿哥敬酒时,灿烂的笑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也在无奈,我知道。
只是,你的福晋不会让你失望,只要愿意接受。而我,这日子竟似永无尽头。
这新婚之喜,新婚之夜,当真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我幽幽叹了口气,为这美景,为这皓月,为这美景皓月下,却只能坐在这叹息的我。
“衡儿。”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我蓦地一颤,回过头去。
十四阿哥临风而立,脸上微有醉意,眼光肆无忌惮的看着我,似已在那里站了很久。我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下头去,双手一撑,就要站起来。十四阿哥也不说话,轻跃几步跨过来,坐在我身边。我忙向一旁移去,谁知这石头窄小,容不下那么多人,我身子一斜,差点掉进水里。
一双手紧紧揽住我的腰,“你这又是何苦?”十四阿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酒气。
“放手。”我挣扎一下,他放了手,向旁边靠了靠,示意我坐过来点。犹豫半响,我没有动,也没有走,因为不知我走了,又能去哪,哪里比哪里又更安全。
一时间两人无语,我不喜欢这种暧昧的气氛,装作轻松的说道:“十四爷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来夜游花园。”
十四阿哥看着我,似笑非笑,“不是巧遇,我是看八嫂一个人回去,特意来找你的。”
看着他闪亮的眸子,我突然不敢迎着他的目光。
“十四爷找杜衡有事?”勉强说道。
“不来找你,又怎听得到你独自在这月下叹息。”十四阿哥语气有些奇怪。
他以为我在这黯然伤神是为了他?我想要解释,却无从下口。踌躇半天,刚要开口,十四阿哥突然说道:“第一次我见你,你回头望着我笑,灿如朝霞。我从没见过女孩子那么笑过,如此神采飞扬。”
我沉默不语。第一次见你?噢,那是和桑桑重逢的第二天,我冲着谁都只会笑。
“是为了谁?”他用手扳过我的脸,我继续沉默。
“不管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我那时对自己说,以后我要她只为我这么笑。”月光下他的脸,笼着层淡淡的光,骄傲倔强。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想起那天,这个少年把明黄丝洛系在我衣襟,任性的说出这句话。他不明白,只有从内心发出的笑,才会神采飞扬。我也现在才知道,这笑在这紫禁城有多稀少。
“我不是谁的什么人,我也只为自己笑。”我扯扯嘴角,冷冷说。
他半响没说话。我起身要走,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抬头看我,“为什么骗我?”,眼神凌厉。
我骗他?骗什么啊?有点茫然,摇摇头表示不知。
“冯才那天到四哥府上办事回来说,你躲着一个人哭。”原来那天的小太监是他的人,怪不得看着眼熟。
我向他望去,他抿着嘴,皱着眉,眼里有丝丝心疼。一瞬间,我的心微微一动,随即缓过神来。
“我没有骗你,四爷对我是很好。”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这么相对而视。
我忽地一笑,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