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洛篇——————————————
“奂儿,该上菜了。”我懒懒地说。这恐怕是我对身边的小丫鬟最常见的吩咐了。
“格格,您啊……自从上次掉到湖里病了一场之后,别的不说,光是您这食欲就变得大得惊人哩!就拿今天说吧,这还未到午时,您已经用了……”奂儿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第三次膳了!现在宫里可不讲究丰腴之美了,您这吃法……”
“奂儿,”我及时阻止了这孩子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这个奂儿,什么都好,模样乖巧善体人意,虽然小女孩子气浓了些倒不失其天真可爱,就是她那张嘴……唉,我的头疼了。
“我可不管什么纤瘦还是丰腴穿上花盆底走起来最婀娜的,我只知道,你的格格我,饿,了。”我一字一顿道。
“好,奴婢这就去。”奂儿又好气又好笑地拉着长声,福身离去。
我又重新懒懒地倚回椅子,看着铜镜中明眸皓齿的人儿。
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到底是把我变成了镜中的人,还是把镜中的人变成了我——理应生活在公元21世纪的那个不管天高地厚不论电闪雷鸣永远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享受生活的桑璇。
那天,桑璇还在和她的叶梓宝宝在不知名的法国餐厅大快朵颐,在雕刻时光泡茶淘宝,在雍和宫虔诚祝祷——对,就是雍和宫!就是那口神秘的井!把我带回到这个地方——确切地说是这个时代——清朝康熙43年,翠云馆,变成了大名鼎鼎的国舅佟国纲将军的孙女:佟佳芷洛。
我在昏迷中度过了这个空间的头半个月。或许偶然会清醒吧,但是半张开眼看到那么多宫装小姑娘盆盆罐罐地端来端去,我只会比昏迷还昏迷,兹当它是一场清梦罢了。谁知梦没有醒,还大有遥遥无期之势——当我掐着自己的大腿根狠狠一拧时,不知是疼得还是惊得,大叫声足足持续了15秒。我又“昏迷”了一天一夜后,感受着周遭那真实的存在感,明白自己是回不去了的了。于是暗自下了决定:在这陌生的地点陌生的时间陌生的人物包围中,咱愣是还有把日子过得舒心过得快活。何况这可是千古一帝康熙爷的地盘!又不是秦始皇要你去做孟姜女,又不是战火频繁的三国割据,更没有要你流落民间去卖艺为生(好像小女子除了算帐算得明白,还真是身无长物哩-_-)……走一步算一步吧!首先,我振作的第一步,就是,就是——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又往何处去?
小丫头们看着我的眼神都蕴藏着丝丝恐惧和明显的疏离。看来这古代小美女的脾气……不过这倒是帮了我一把,淡淡地带些技巧的缓缓问起什么,丫鬟们就答什么,毕竟咱病了一场,脑子不那么灵光也实属正常嘛……到后来,一帮10几岁的小姑娘,反而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抢着汇报,一件事情往往有n多个版本——原来古代的女人,也都自小有八卦的潜质,想当初上大学时我们系的“八协”也算是存在即合理。
最终,我的身世,是有了眉目——
佟佳芷洛,康熙的舅舅佟国纲唯一的孙女,是他的第三子夸岱的女儿。佟国纲将军当年在乌兰巴统大战中英勇殉国,两年后,芷洛出生,而她神勇的祖父身上的荣光仍旧照耀在她身上——康熙帝悯其孤弱(其生母难产而死),特封其为承瑾格格,由苏嘛喇姑亲自抚养。在清朝,连公主们都在阿哥的风头下黯然失色乏人问津,这样的荣宠,实在是难以想象。佟佳氏的势力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可惜我始终未能看到那位神奇而伟大的女人苏嘛喇姑,就在我回到清朝的前两个月,90多岁的苏嘛喇姑去世,康熙帝特以嫔礼为其治丧,同样由苏嘛喇姑抚养长大的十二阿哥胤祹正为其守灵,而我,芷洛,则因过度悲伤,每天郁郁寡欢,留在宫中追思“妈妈”。现在想来,即使我早回来几个月,看到的也只会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操劳一生的面庞,即使是曾经绝代芳华,也抵不过红颜弹指老的悲哀,罢罢罢。
这个芷洛格格,想必在苏嘛多年的教导下,成为一个极为精致的人儿,她的书房可真的陪我度过了那些难以打发的日子,她的绣品也让我叹为观止,只能连称头晕逃过了女红那一关。
“格格,已经知会御膳房的小林子,摆在哪里呢?”
“就摆在千秋亭吧,那儿敞亮,又清净。”其实是我暂时只知道这个离翠云馆最近的建筑了。自从身体恢复之后,除了定时去给太后和各位娘娘请安外,我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里,看书习字,绞尽脑汁地和那些似曾相识的繁体字沟通感情,几乎真的变成了古代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其实我是怕到处乱逛,一晌贪欢,这要是碰上什么惹不起的主儿,别说康熙帝了,随便他的那些儿子里的哪个都足够小女子我耗费上亿个脑细胞了,更何况我现在可是“失忆的芷洛”,到时候保不齐不弄出乱子来,还是禁足吧。
不过,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补偿自己,哈哈。上学和工作的时候总是吵嚷着减肥,也总是在叶梓的诱惑下,不断地违约,当初我就总是埋怨她,一看到她那张脸,我原先的雄心壮志就完全抛开,甘心情愿地和她舌扫北京城,吃遍大餐小吃。到了这里,总算可以好好享用大清宫廷御膳,而芷洛虽然和我面容相差无几,体质却恰恰相反——是我一直钦羡的干吃不胖型,可谓无后顾之忧,更是快哉快哉!
现在,我已经在享用今天的第三顿御膳啦,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在现代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我和叶梓都是食神,见了面必须大吃大嚼,吃完正餐要吃甜点,吃完甜点要吃小吃,接着再吃甜点——甜甜咸咸无穷尽也……唉,叶梓,自从回到清朝后,除了我的老妈咪,最常想起的就是这家伙了。她在哪里呢?是仍在21世纪过着如常的生活,还是和我一样流落在满清王朝不为人知的一隅?以前即使是有人出差公干,短信中也会互相调侃到底是“同在蓝天下”“天涯共此时”,现如今,我实在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同天下,共此时了。我也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可能携手共游北海,在肯德基畅谈到打烊,为彼此的感情神伤憔悴了。但是,我起码知道,她,一定也和我记挂着她一样,在某个时空,记挂着我吧。
想到这里,酸楚的情绪不由得从胸口慢慢荡了开来——我低下头,继续猛吃——叶梓说过,美食是疗伤止痛的良方呵。我不住地搛这夹那,不住口地大嚼特嚼,四个盘子眼瞅着就要见了底,什么滋味我早已顾不得了,只想用食物填补内心那空落落的黑洞,眼角不禁有些湿润。
突然,一个黑影闪在亭边。我抬头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