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的几乎没有睡着,在我心里八阿哥一直都是一个充满悲情的角色,不过也只是悲情而已,那只是一个遥远的不相干的历史失败者罢了。可就在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他那个萧索的背影时,却突然感觉到,比起生命的消逝,我更不忍看到一个人徒劳无功终逃不过宿命的挣扎——操纵万物命运的上帝能有多快乐呢?不过是一生叹息而已。
就这样没边没沿的想来想去,天边微微亮了起来,我索性起身梳洗,尽量地轻手轻脚免得扰了旁人。一照镜子果然熊猫出世,唉……回到古代来首次形容憔悴,却是在这陌生的八阿哥府上。出去透透风吧。
八阿哥的院子果然也是极为精致,可见主人颇费了一番心思。可是结果就是,我绕了半天就绕昏了头。所有的屋子都长得差不多,我晕头转向地分不清哪里是来路哪里是去处。早起的小丫头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我更是羞于问路,突然看到八阿哥的身影在旁边的房间里一闪,激动地赶紧奔过去。
原来这是他的书房。他已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立于桌旁正在写字。他略抬起头看到我,只是微微一笑,复又低下头。我畏畏缩缩地凑过去,只见他的字形虽然极为秀美,但在我这个外行人看来却也知道力道稍有不足。再看他写好的十几页,竟是《中庸》中的句子: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何不慥慥尔?”……
我皱了皱眉,心下颇有些气闷。他忽地说道:“你也来试试?”苍天啊!我那几笔见不了人的“书法”,怎么能在这里现眼?我鼓着腮帮子站在原地。
他的眼睛又弯了:“写不好?”我撇撇嘴,心里作了个决定,随即大义凛然地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笔。把纸摩挲了半天,直到他说:“够平啦。”我才低下头去,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认真真地用尽心思地写一幅字:
“圣人无为,亦无败;无执,故无失。”
只是短短两行字,写完了,竟觉得手心有略微的汗意。呼出一口气,我抬起头,意外地看到八阿哥眼旁的雾气散去,他歪着头,只是打量着我的字。我全身的汗毛不禁集体起立,突然不知道此举是不是有些冲动。
突然,他静静地下了考语:“真难看。”
我好不容易顺平了气,坐在饭桌边,旁边的八福晋不住地给我添这挟那,我也完全领受了她的好意,碗里绝对保证没有存量。
八福晋满眼都是笑意:“芷洛妹妹,没想到你也是爽利性子的人,竟能想到跑到府外去过上元!不过,我要是年轻个几岁,还真保不齐就和你们一块儿逛灯市去了!”
我不禁也笑了起来。之后细细地跟她描述了灯节上的小吃、焰火,老人们卖的糖人,灯笼上的蹩脚诗谜,她也是听得入神。直到丫鬟们撤了膳,我们才发觉时间过得够快。
她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微笑着说:“今天我就不留你了妹妹,在太后娘娘那儿只说我把你留下谈心,免了麻烦。下一次咱们禀过了娘娘真的要好好请你过来小住几日,再叫上衡儿,必定很热闹。”
我心下一阵感动,这八福晋,的确有其动人之处——所谓的八阿哥“惧内”的宫中传言,恐怕是有失偏颇吧。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宫里几日了,精神却一直萎靡。给叶梓的信竟然石沉大海,让我不得不暗暗担心——那**们毕竟是私自外出,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是她又没让奂儿带过来什么话,又不似有何大事。唉,她的处境,一定是比我难应对得多吧,有时真的希望能够快些搬出宫去和她并肩作战,可是苏嘛妈妈的服期未过想要回家终是困难。只有在信中多多嘱咐她几句,精神上的支持,能够给她一丝丝力量也是好的。
闲了半日,终于觉得不能这么厮混下去。我让奂儿帮我好好拾掇了一番,照着从前芷洛出门的气势,精心打扮了一下,别说,心情还真的上扬了一些。我真不应该忘记,即使是在原来,我和叶梓派遣郁闷的方式除了狂吃,还有狠逛——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会不舒服哩?
带着总算恢复了一点神采的脸,我朝德妃娘娘的长春殿走去,期盼能够得到四阿哥府上的哪怕一点点消息。
还没到德妃的屋子,倒是先有笑声传来——我暗想来请安的不是十三便是十四。不知我和叶梓的老公他雍正皇帝为什么如此没有缘分,现在还是没碰过面。人都说死党和对方的伴侣都是死敌,我……我死也不敢的……
奂儿掀了帘子,我一探头,果然看到十三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一屋子里只有他表情严肃地在说些什么,德妃和小丫头们却都是笑得前仰后合。我向前行礼,德妃一时喘不过气,只是指了指椅子让我坐下。
十三继续在那里瞎掰说笑,我边喝着茶,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怎么跟他打听四阿哥府上的事……突然听到哪里在叫我的名字,蓦地抬头,只见十三正挑眉看着我,嘴角是满满的笑意,眼神却是刺得我心中一颤,只听他朗声道:“娘娘,儿臣说得也有些累了,不如让芷洛格格给我们说一段怎么样?”我一时怔了。
德妃娘娘笑着看着我:“芷洛这孩子最近确是活泼了很多,再不是从前的冷口冷面的样子了。”
“哈哈,那是自然。”十三迅速地应道,我瞟了他一眼,他却不看我,自顾自地呷着茶。看他这副尊容,想来我今天若要得到叶梓的消息,任务也忒重大了。
当下只是对德妃一笑,心平气和地做淑女。
十三倒也没有对我穷追猛打,只是坐正了身子,对德妃道:“娘娘,前些日子咳嗽,最近该是好利索了吧。”
德妃笑道:“不碍了。你上次送来那个什么民间偏方白萝卜蜂蜜倒是管用得紧。是请教了什么名医吧?”
十三哈哈一笑,目光扫过我,冲着德妃道:“这可要和娘娘保密了。”
德妃斜睨了他一眼,嗔怪道:“莫不是又是你哪里的红颜知己?咳,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美人债太多啦!改**皇阿玛知道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十三也不争辩,只是轻轻一笑,略微举起双手以示投降,靠回了椅背。
这个十三,果然也是古代的花花男子一只,还好意思嘲讽我——我心里哼了一声,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挑衅的目光……
德妃倒是没有感觉到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儿,转头对我说:“这个十三啊,自来和我亲近,真真比老四都懂得我的心思。”
语气没变,但我看着德妃突然略显黯然的脸庞,不禁想起叶梓说的她和四阿哥母子间颇为敏感的关系。
“娘娘,其实四哥他很是惦记着你,只是一时脱不开身。这次我来也是他的意思。”十三收起嘻笑,认真地说。
“是么……呵,也算他细心了,知道你或者老十四来了,我定是不免开心个半日。”德妃马上又恢复了常态,继续和我们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