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瑀墨欲擒故纵,请李道宗说明大闹酒楼的真相。李道宗道:“在下自小与一个姓钟的姑娘定亲。钟姑娘冰雪聪明,是城中有名的才女。虽谋面无多,我们却常以诗赋歌曲传信,颇有感情。一年前,唐国公起兵,我不顾婚期将至,毅然跟随起义军到了长安。我本想,待到建功立业之后将她风风光光的娶进门,没想到前些日子传来了她病逝的消息。而且,因为战乱,盗贼四起,她父亲被盗贼杀死,家也没落了。压粮回来的路上,我特地到她坟前祭拜,不小心落下了随身的包袱,找寻途中遇见两位,才生了误会。”瑀墨见道宗脸上似有泪光,劝解道:“大人不必自责,钟姑娘泉下有知,明白你诚心待她,也该无怨了。”道宗抹一把脸,道:“跟将军说这些干什么,将军刚到,偏被道宗惹的不快。”瑀墨道:“郡公大人不必在意,大人情深意重实在让江舟佩服。在下有事请教大人。”道宗道:“将军但说无妨。”瑀墨道:“大人已有琴弦在侧,为何腰间还挂着一把埙?”道宗抚摸几下盛着埙的丝绸绣囊,取下来递给瑀墨道:“这是钟姑娘的埙,绣囊也是她做的。我曾与她合奏《凤求凰》,可惜物是人非,徒留未亡人的伤感罢了。”瑀墨捧着这把埙,仿佛看见一位大家闺秀对着心仪之人悠然吹埙,声音婉转悠扬,让人如临仙境,不禁心中一荡。
瑀墨道:“江舟斗胆,不知可否用钟姑娘的埙与大人合奏一曲?”道宗道:“将军会吹埙?甚好,道宗求之不得。”瑀墨道:“奏一曲汉代古曲《美人吟》如何?”道宗道:“正合我意!”
于是道宗弹琴,瑀墨吹埙,奏起了这哀伤凄婉的《美人吟》:
美人坐兮,精雕之玉;美人行兮,清风拂雨。
美人在侧,顾我而笑;美人在远,曷云能来。
我思卿兮,陟坡责戍关;卿思我兮,倚窗数归期。
一曲弹罢,道宗抱琴而泣。瑀墨不知如何劝慰,又替他不得,只好默默感叹。道宗收了泪,道:“多谢将军陪在下一解心中忧烦。”瑀墨道:“不必相谢,但求大人宽心。”思量一会儿又道:“在下尚无军功,年齿又小,请大人不要客气,叫我天游就好。”道宗微笑道:“这么说来,我们何不以兄弟相称?在下既虚长两载,愧领一声兄长,天游贤弟意下如何?”瑀墨抱拳道:“郡公大人不嫌江舟位卑,江舟很乐意尊您一声承范兄。望兄长以后多多关照!”道宗瑀墨相视而笑。
道宗沉思一会儿,道:“兄弟,愚兄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瑀墨道:“不敢,哥哥尽管吩咐就是。”道宗道:“瓦岗旧主翟让确实是高义之士,但要论才华见识,他却远不如李密。兄弟为何偏偏弃李密而亲翟让,甚至为翟让看护陵墓?”瑀墨道:“天游乡野小人,不识人之贵贱善恶,做人行事只求一点:我没心思负天下人,可天下人也不能负我。简单说,就是谁待我好,我涌泉相报,谁待我不好,管他是玉帝还是阎王,我都得要他的命!翟大哥待我如亲兄弟,我为他做这些理所当然。李密再英雄了得,不入我的眼,我也不会饶他。”道宗笑道:“兄弟这话闻所未闻,但十分坦诚。兄弟非俗世中人,叫愚兄佩服的紧!”
之后,尉迟恭和寻相等常带兵骚扰,李世民一方面命李靖、侯君集、史大奈和薛瑀墨等轮番与敌人周旋,使敌人不能越城池一步,另一方面催促徐茂公入洛阳请良将助阵。而秦琼等人依徐茂公之计,带着亲眷星夜赶往山西。
十几日后,花自芳跑到内院,向正在教如嫣练武的瑀墨报信道:“兄弟怎么还在这儿呢,快到城外看看吧,徐军师把秦琼、程知节、王君廓、樊健威等瓦岗兄弟们带回来了,已经到城外了!”瑀墨大喜,道:“当真?太好了,走,去看看!”瑀墨与自芳、如嫣向外跑。瑀墨问道:“各位嫂嫂也都到了?”自芳道:“都到了!”瑀墨笑道:“徐军师就是徐军师,果真有三寸不烂之舌!”
城外,李世民率众列队迎接众位好汉及其亲眷。李世民先与将军们见了礼,介绍了手下文武。李靖与秦琼是旧识,相见甚欢。侯君集和史大奈见兄弟们到来也喜不自胜。此时,瑀墨大笑大叫着飞奔而来,在城口站住,问了诸位哥哥嫂嫂安。秦琼半责备半喜欢地说道:“你小子,越发瘦了,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还拿得动拿不动兵器!”程咬金将瑀墨搂在怀里,道:“俺没看出他瘦了,倒是高了不少。”王君廓趁着瑀墨被程咬金死死的抱着,揉着她的头说:“好久不见,你小子挺招人想。”徐茂公本与史大奈谈话,瞅着瑀墨的狼狈样也忍不住笑。瑀墨被整的羞了,挣脱程咬金的胳膊道:“众位哥哥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爱欺负人!我走了!”瑀墨正躲着,见秦夫人、程夫人和红拂女三人互相见礼,执手而谈。程夫人笑道:“呦,李夫人长得可真俊,跟画上的仙女一样!”红拂道:“嫂夫人谬赞。倒是两位夫人红光满面,贵不可言。天游贤弟早就说,秦夫人能文,程夫人能武,都极易相处。往后出入一处,红拂要常向两位请教。”秦夫人道:“请教可不敢当。倒是我们新来,要常劳烦李夫人呢。”红拂笑道:“求之不得。”程夫人转身扯住瑀墨,将她拉到身前,道:“臭小子,见了我怎么也没动静?我可是把你当亲弟弟看呢!”瑀墨勉强站住脚,撇嘴道:“我看着你们聊得欢,不好意思打扰嘛。你和程大哥真是般配,都爱欺负人!”程夫人拎住瑀墨后领,奸笑道:“我爱欺负人?我欺负谁了?”瑀墨被牢牢擒住,挣脱不得,只得叫苦,求饶道:“没,没欺负谁……呃……嫂嫂饶命!”秦夫人忙为瑀墨求情,将她解救出来。瑀墨顺势躲到秦夫人身后,舒口气道:“哦,还好,我还活着哩!”众人都笑,秦夫人道:“天游,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李世民设宴款待众人,秦夫人和程夫人也赴了宴。程咬金向兄弟们眉飞色舞地讲起徐茂公扮成女子,到洛阳城寻他们,正被他碰见。瑀墨道:“为何要扮成女子?”王君廓道:“前些日子,王世充次子王玄恕逮住了一个姑娘,被人救了,王玄恕上疏父亲说城里有奸细,加强了戒备。徐军师进不了城,就化成女人,说来探亲。守卫见他丑的厉害,就把他放了进来。”瑀墨与花自芳等相视而笑,道:“没想到我们在洛阳给徐军师闯了麻烦。”徐茂公不解,道:“你们给我闯了麻烦?什么意思?”花自芳道:“当初路过洛阳,巧遇被围困的苏如嫣姑娘,见她功夫不错,就助她脱困,没想到让哥哥落到如此窘困地步。”程咬金站起来,拍手笑道:“原来如此,真有你们的!你们不知道,徐茂公当时身穿一件淡粉色纱裙,头上戴着白色纱巾,穿着一双绣花鞋,涂着胭脂,那装扮忒吓人了!”说着,程咬金手舞足蹈起来,引得众人捧腹大笑。瑀墨道:“这么精彩的场面我们竟然错过了,实在可惜啊!”徐茂公道:“薛天游,你还好意思取笑我,这笔账我一会儿跟你算!”众人趁势又笑。李世民见徐茂公一脸窘相,勉强收了笑脸,示意大家安静,道:“徐军师这样也是为了诸位英雄能顺利出洛阳,为了我大唐早日一统,大家就不要取笑他了。”瑀墨也道:“不管怎样,都是小弟冒失,小弟自罚一杯为哥哥赔罪。”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花自芳和韩彪也一同饮了。苏如嫣离席,跪在徐茂公面前道:“其实一切都因小女而起,小女给军师赔礼了。”徐茂公忙将如嫣扶起来道:“不干姑娘的事,姑娘不必在意。”
如嫣归了席,瑀墨道:“单大哥和我们的雌雄双煞怎么没来?”秦琼道:“王世充打的好算盘,他将雄信招赘做了驸马,又封表弟为王,以此拉拢利诱。其实表弟是想来的,奈何突然大病,经不得舟车劳顿,最终还是没来。”王君廓道:“如此一来,早晚有一天,我们兄弟会成为战场上的敌人。”众人闻言都垂了头。李世民见状,举起酒杯道:“诸位这是干什么,好好地团聚之日却没了兴致。暂且不想其他,尽情畅饮一番!”程夫人道:“可不是,大好的日子不说烦心事,喝酒!”秦琼也举杯劝酒,宴席又热闹起来。
宴会将毕,王君廓道:“听说刘武周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个叫寻相,很有计谋,一个叫尉迟恭,绰号皂袍大将,一把长槊无人匹敌。元帅可想好了应对之策?”李世民道:“将军所闻并无虚言,寻相和尉迟恭是宋金刚手下猛将,也是刘武周的左膀右臂。尤其是尉迟恭,不仅能攻城掠地,还会排兵布阵,是个难得的将才。我军暂时没有合适的应敌时机,所以只能固守不战,等敌军粮草难供、不战自溃之时方可出兵。”程咬金道:“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老躲在城里多憋屈。”秦琼道:“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尉迟恭这样的人物。”柴绍道:“尉迟恭的武艺在下可领教过,那日若非薛将军枪法高超,我已经死在他的槊下!”秦琼道:“怎么,你们两人合力都没有打过他?”瑀墨道:“何止是没有打过,若非药师兄出城相救,逼得他收兵,我们早就被捅了窟窿了。”王君廓道:“听兄弟这么说,我倒真想会会这位皂袍大将了!”
散了会,李世民为诸位将军安排住处。瑀墨见程咬金被安排的偏了,想到屋院紧缺,道:“程大哥和嫂嫂搬到我这里住吧,我这里挨着议事厅,宽敞。我们三个男人,在哪里都一样。”程夫人道:“搬来搬去多不方便。我们这里也很好,不用搬了。”尽管瑀墨再三劝说,程夫人还是没有和瑀墨换院子,此事只得作罢。
一日,李道宗要去议事厅,顺路到瑀墨屋里逛逛。李道宗进了门,见瑀墨趴在案子上画着什么,就走了过去。瑀墨责怪道宗道:“进屋怎么也不敲门,我通常不欢迎别人随便进来。”道宗道:“就是听花自芳他们说,你不许别人进屋,我才更好奇,特地进来参观参观。”瑀墨不理,继续画。道宗指着书案旁的群芳竞艳屏风,道:“你这屋子像是女孩子住的,到处一尘不染,还竖着这么花哨的屏风。”瑀墨道:“我说不让你看,你偏看,还取笑我。你还是走吧,我这里没好茶水招待。”道宗道:“自打跟我相熟,你就越发没了规矩,竟然撵我。让我瞧瞧,你画的是什么?”道宗凑过脸去,见宣纸上是一个突厥人打扮的男人的半身像,道:“这人长得不错,可惜是个突厥人。谁啊?”瑀墨道:“我哥哥,亲哥哥。”道宗道:“你哥哥怎么是突厥人?难道你也是突厥人?”瑀墨道:“我哥哥是龙门人,只是流落突厥而已。”道宗道:“原来是到了故土,思念起亲人来了。有没有到龙门转转的打算?”瑀墨被说得心动了,道:“两军交战,恐怕出城不易。”道宗道:“瓦岗众位将军都在,你担的什么心。况且我军坚壁不出,要困到刘武周兵粮耗尽。除非尉迟恭进攻,否则连仗都没的打。我们快去快回,不会误事。”瑀墨大喜,道:“好,现在出发,申时就能回来。”道宗道:“我这就去备马!”瑀墨疑道:“又不是你回乡,你怎么这么兴奋?”道宗边走边道:“我很想知道接连发生薛家灭门案和刘家灭门案的龙门是什么样子。”瑀墨朝门外喊道:“你不去议事厅了?”道宗摆手道:“尚无将令,去也无用!”
预知道宗和瑀墨又遇见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