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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前尘往事(五)

说来奇怪,有些人闲下来了,喜欢喝点酒吹个牛,有些人闲了会找人打会儿牌下盘棋,但老鼠三要是一有闲工夫,就会跑到山里面看风水查看地势。那天老鼠三正盘算着自己的未来,思来想去脑子都大了,就打算到外面透透气。秦岭素来幽深神秘,老鼠三此前听师父说过却还未有亲自查探。于是趁闲散得不行的时候,就跑到秦岭里面查探去了。

所谓的机缘巧合就是这样,老鼠三在秦岭里面和前任帮主偶遇了。正在一群盗墓贼因为找不到墓道而发愁的时候,悄悄埋伏在草丛里的老鼠三因为一个喷嚏,被领头的给揪了出来。结果呢,偶然出现的他,不但帮前任帮主找到了那个玄奇无比的战国墓的墓道口,最后的最后还使出了传说中的“通灵之术”,让墓穴附近的蚁王率领成千上万的工蚁搬开了墓道口的巨石,救了地仙门一众的性命。这事情在地仙门里面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被传得神乎其神,并且还衍生出多个版本。版本多了,崇拜的人就集聚起来了,这让老鼠三很快成了地仙门里的明星,不但迅速上位,甚至短短几年就成了帮里面有可能接掌大位的候补人物。

更精彩的在后面,中途“空降”的老鼠三竟然真的挤掉了江湖号称“陈七爷”的陈掌柜,登上了地仙门的大位。

在前任帮主把老鼠三从秦岭带回来之前,陈七爷是帮里公认的后任帮主人选,突然冒出一个老鼠三之后,让地仙门的情势陡然复杂了起来。陈七爷也不是个吃素的善类,眼见老鼠三在秦岭里面的本事在帮里面传得神乎其神,岂能不使出点诈术,以让这个挡道的后生死于非命。当然老帮主也是个明察秋毫之人,“明杀”是行不通的,况且明杀在帮里也会起议论而不得人心,所以只能“暗害”。

老鼠三在帮里面七八年后,所得颇丰,不但屡屡破得豪墓,而且几乎每次都是全身而退,短短几年在帮里聚集了不少的人望和支持。暗地里盘算着的陈七爷,也是心里凶痒却无从下手,直到那年老帮主肺里面得了棘手的病害,最终不得不从速确定自己的后继之人。地仙门虽然也免不了排资论辈,但传承的规矩从来都是“有能者居之”,本来波澜不惊地几乎指定了陈七爷,,可当既会堪舆青乌又会通灵之术的老鼠三出现后,老帮主也开始如老皇帝般,对后继之人的选定着实头痛了一番。为了一碗水端平,也让帮众口服心服,老帮主正式摊牌并且宣布----谁能挖了那“秀才坟”,谁就坐自己屁股下的那把檀木椅。

那秀才坟不是普通的坟冢,据说是明朝时候当地一个叫陈秀才的埋身之地。陈秀才自小是个孤儿,自学成才,平时以帮乡邻书写家信状书为生,为人正直性格坦荡,虽然潦倒穷困却很受乡邻爱戴。然而世道不济官场黑暗,陈秀才连考二十年却一无所获,心中愤恨积郁日多,于是有天醉酒后挥笔作歌,并让百姓咏唱。那歌写道----

朱门烂陈米,布衣无布衣,冠袍连金带,秀才空握笔,阉宦执金印,庸官掌杀刑,富鬼圈山葬,贫人无清明。

在明朝竟然敢讥讽“朱门”,还蔑视阉宦权贵,结果自然是即刻下狱秋后问斩。受过陈秀才恩惠和敬佩陈秀才风骨的人得知后,自发捐钱出来想为秀才买身赎罪,其中一位平日里深受陈秀才关照的寡居妇人竟然还去衙门击鼓鸣冤。世道已经完全没有了公义,谁都没想到,不但捐资被没,乡民被打,妇人当晚还被县官的儿子奸杀。秀才得知后愤恨至极,以头撞墙直至牙龈流血,额骨坏裂,咬指书墙后气绝而亡。秀才留在墙上的书文内容不详,后来传言说是一句诅咒,自那以后,周边几个县的很多贪官污吏接连暴毙而亡,个个死相都如见了凶鬼恶煞。事情甚至闹到了紫禁城,几个迷信的阉宦为了安抚下面的干孙子,悄悄偷了颗皇帝小时候佩带过的宝珠来镇邪,直到宝珠压坟,周遭的衙门里才变得太平。

而老帮主要陈七爷和老鼠三去掏的就是那颗宝珠。陈七爷狡诈,知道帮主有心偏袒老鼠三,因为帮规明言不能盗同姓的墓,帮主却还让他陈七去挖陈秀才的坟。他若去挖,那便是为了野心破坏帮规,一帮之主带头破坏帮规,光光这个由头老帮主就可以不让他登位;而他不去若老鼠三去了,老鼠三得了手那他就是帮主。事情无论怎么样,似乎开始之前就有了结论。

陈七爷恨由心起,寻思着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药死老帮主,宰掉老鼠三,先强扭了这瓜,再花时间把这瓜给捂熟。只要成事,后面该安抚的安抚,该杀的杀,一边想着一边早已经抛开秀才墓的事情,开始计划起如何先下手为强,如何万无一失地毒死老的,宰了那个小的。

而老鼠三呢,自有另外一番道理。陈秀才好歹生前是个得人心的人,他若去,那就是打扰好人清静,“盗”亦有“道”,没准帮主现在考的是心性;但他若不去,而陈七爷去了还得了手,那帮主说话算话把位子交给陈七爷,他也无话可说。

不过人之所以有命数,可能也在于关键时刻这人比别人智高一筹,老鼠三还是悟出了老帮主的真正用意。那用意就是----陈七爷如果跟帮主明说帮规不能违,请帮主另出题目,帮主就会偏向陈七爷,因为陈七爷阴狠,领导帮众的条件什么都有了,就缺坦荡,帮主是要他补上坦荡;而他如果也跟帮主提出不公平,要求另外出题目,那他就是公义,两人会打平,帮主也会另出题目。但若是两人都争着去挖那宝珠,那得了宝珠赢的那个就会是帮主,理由很简单,因为另外一个死了人不能当帮主。

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很快有了答案。老鼠三没去挖坟,而是偷偷来到了老帮主的卧房,双膝跪地,面目凝重,直言不能占陈七爷的便宜,恳请帮主另做安排。老帮主气息孱弱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跟老鼠三说了真正的想法。

你虽虚伪,但并不阴狠,应该也没有害我之心,况且确实身有奇技,环视帮里面能担大任的,也就你一个人了。只是没有个实在的理由,我就不能无故诛杀陈七,这才让陈七自投罗网。我死以后,你要记住,让我的子孙平安富贵,兄弟们也都是提着脑袋在讨日子,你要善待自家的兄弟,赏罚分明,严守帮规。我这辈子没看走眼过,希望你也是货真价实。

老鼠三听毕,愣在地上好久没有回过神,原来帮主早就定了人选,只是为了替他清除障碍才出的这么一道题。这道题确实开始之前就有答案,只不过这答案不是要考验谁,而是要找个由头要了陈七爷的命。

陈七爷安排妥当后还没动手,就连他的十几个亲信一起,被老帮主一网打尽。帮里众人知道陈七爷要害帮主,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落井下石。就这样,老鼠三在老帮主的精密安排下,通过引蛇出洞和赶尽杀绝,接过了帮主的位子。三个月后,老帮主看了老鼠三最后一眼后,咳血而死。

那天帮里面灯火通明,上下筵席,所有大小头目齐聚一堂,众人歃血为盟,山呼海啸着簇拥老鼠三登上了那把檀木椅。老鼠三目光炯炯,神情肃杀,脸上和心里完全不见了早年的那个算命先生。坐在无数能人坐过的那把檀木椅上,老鼠三享受着帮众的膜拜和呼喝,抚今追昔感慨万千。

这叫什么?这叫----威风凛凛,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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