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袁氏一族世居燕地,并非是在清末的时候才进的北京城。关于袁六喜在清末逃荒进北京城的事情,只是袁家对外的一贯说辞,袁六喜进蓝掌柜家做帮工,其实一切都是计划内的事情。至于为什么潜入蓝家,那得从更远的时光开始说起。
袁氏一族本就是燕人,具体往上能溯源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但袁氏一门开始留名在世,却是始于明朝崇祯年间。那时候袁家出了一个不世的天才风水师,人称“通天眼”的袁承谟。人们不知道他师承何处,学艺几何,只知道他通晓星象天命,熟知风水格局,自他成名之后,所言无一不中,所测无一失手。以至最后连束手无策的崇祯皇帝都召他进宫,问以祈雨救灾之事。
崇祯皇帝跟他前几代明朝皇帝不一样,他不炼丹药,不迷信道学,既不好色也不求长生,只知道保基业稳江山靠的是勤俭刻苦励精图治,他本人很反感那些蛊惑人心危言耸听的术士之说,当政初始除了抓太监灭阉党,还下令抓捕过一批所谓的游巫走道。直到民间大旱,身为九五之尊却久祈不雨时,才听钦天监公孙久麟的建议,召在民间颇有盛名的袁承谟进宫问事。
袁承谟久观天象,早已发现紫微斜宫,星光黯淡,若按星象推算,大明朝显然气数已尽。但这又不是能堂而皇之跟人说的事情,更何况是对当朝皇帝,直到被崇祯皇帝问到为何久祈不雨天象可有启示之时,才吞吞吐吐说:“天道乖张,需陛下精诚之至克勤克俭,群臣忠孝廉洁奉公克己,才能得上天之怜悯,使乾坤再造福祉”。这话说得是一语双关,一边告知想要祈而得雨,必须皇帝和大臣诚心诚意,另一边又暗示天有异数,需要整个朝廷君臣一心才能共度时艰。可崇祯皇帝听后却心烦意乱起来,在他看来,这话一是太过笼统不清不楚,二是说得过于严重危言耸听。崇祯皇帝只想知道为什么久祈而不雨,袁承谟却说得好像大明朝下场雨,得皇帝和大臣励精图治死而后已一样。于是面带怒色质问袁承谟,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下场雨还得皇帝大臣先在朝廷里修身养性肃清风气,搞个废寝忘食才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袁承谟不知如何作答,犹豫再三才说:“天有异像,如若不善循之,不但祈雨不可得,还恐有兵灾”。崇祯皇帝亲自祈雨数日而不得,本就已经脸上挂不住,一听袁承谟口出“兵灾”一词,马上龙颜大怒,将袁承谟即刻下狱,以扰乱圣听罪,拟以秋后问斩。
可怜袁承谟一心晓以箴言,不想反而得罪下狱自身难保,性命堪忧。袁承谟下狱后,很幸运并没有被如期处死,恰恰是他出口成祸的“兵灾”救了他。就在他下狱后两个月,几股饥民揭竿而起聚众起义,又不到两个月竟成燎原之势。崇祯皇帝虽然忧愤恼怒,但不得奇异袁承谟的先见之明,再加上钦天监公孙久麟的保举,于是姑且将袁承谟给放了出来。而后发生的一切,则全部源于公孙久麟的计划,他的一次进谏,将整个事情引向了无尽的黑暗。
公孙久麟本也只是民间风水先生,只不过有一次田贵妃出宫卜卦时,被他偶然捡到了机会,一把算准了贵妃的前世今生,结果被田贵人奉为“真人”。崇祯皇帝那时侯,朝廷早已经焦头烂额,根本没人去管钦天监这种闲衙门的闲差事,于是田贵妃一句枕边语,崇祯皇帝连公孙久麟的名字都没记清,就将其纳入了钦天监。虽然位居钦天监,这个官职跟皇宫里的宫档藏书也没有任何关联,但公孙久麟却通过活动关系结交人脉,几年间对宫内所藏早早尽览了一番。这些宫藏之物要么是从前元宫室之内收缴的,要么是前面几个昏聩的明朝皇帝迷信道教,从民间搜罗或者民间主动敬献上来的。他之所以保举袁承谟,就是因为他翻阅通读过宫藏的《天经》和《古陵七说》以及《卷帘飞尘书》。如果是一般人,对这些经书可能只会惊奇,不会精研,而对于出身民间的公孙久麟,显然要敏感得多,有兴趣得多。不,与其说有兴趣,还不如说,他本来就是奔着这些经书来的,给田贵妃算卦,其实也是计划好的事情,那久居深宫的田贵妃,从头到尾都只是公孙久麟的棋子。没有进宫之前,他只收集了些零散古籍,即便如此也为自己发现“天道”一事,激动万分。更何况现在宫档里面的收藏,告知了他这个秘密的几乎全部,联系前前后后,不可思议的一切震惊了他。他知道对于不信奇说异论的崇祯皇帝来说,很难接受他的陈情,于是趁袁承谟进宫献言的时候,将自己的计划精确又诚心地奏上了一本。而这次上奏,也是原来计划的一部分。
或许是天意,就在公孙久麟进宫上奏的那一夜,紫禁城大雨倾盆,狂风骤起,整个北京城风雨飘摇,犹如末世王朝的一个缩影。公孙久麟长跪在宫门外等待末代帝王的召见,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如此暴雨实属罕见,可就连公孙久麟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样的暴雨里,一个惊雷击中了皇极门,竟活生生引起了一场大火灾。本来崇祯皇帝不信邪,也不想在日理万机里召见什么钦天监,可就在天雷击中皇极门后,崇祯皇帝仓促召见了公孙久麟。就在崇祯皇帝问以天火所谓何意时,公孙久麟将自己的计划如实如数地说了出来,听得崇祯皇帝面色铁青,虚汗淋漓。
面对如注的暴雨和皇极门的浓烟,崇祯皇帝恩准了公孙久麟的请奏,并赐予金牌一面,特命可在民间相机行事。崇祯皇帝保证,如果公孙久麟所说属实,并且最终能让大明朝国祚延绵的话,相关人员将会永世富贵,福荫子孙。公孙久麟伏地叩首,感激涕零,几天后就带着刚刚从天牢里出来的袁承谟,义无反顾地开始了他的征程和使命。
出发那一天,公孙久麟和袁承谟有一段对话,这样的对话当然不可能见诸史书,但它却是确切的一段史实。悲壮,是因为早知有去无回,也因为不可能被人铭记;苍凉,既因为历经艰辛耗费了几家人一生的心血,又因为最终一切还是被埋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两个心怀高远壮志凌云的盗墓贼,从此踏上了一条没有归途的绝路。
“九爷,你怎么跟圣上言说的?”
“如实相告。”
“圣上没有迁怒于你?”
“当然有。不过我说了建文帝的去向后,圣上龙颜骤变,立刻知道我不是信口雌黄。”
“建文帝当真是舍弃皇位,进了天岳镇锁戾气去了?”
“那还有假,当年他们叔侄有纷争是真,但最后永乐皇帝允许建文帝进山亦不假。”
“终于得了这块金牌,咱们应该可以少走些冤枉路了。”
“总算有惊无险。不过身为汉臣,如若真能绵延大明的国祚,你我兄弟也应尽力而为啊。”
“那是自然。当今圣上还算励精图治,如何尽臣民的本分,小弟心中有数。”
“如若真能撼动‘天道’,真是不枉你我计划多年。”
“如若真能如此,即便粉身碎骨四散飘零,也了无遗憾了。”
“哎,为人所不为之事,即便遗臭万年,也只能无悔无怨了。”
“那接下来咱们----”
“不错,先去见见蓝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