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瑶!
胡老板脸色冷峻,指着梨木盒子里的东西说道。二筒和屈医生并不知道昆仑瑶是什么东西,但全掌柜却早已呆若木鸡,因为这东西----是打开“天道”的一把钥匙。没想到这胡家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起先只是以为胡家不正常,极大的不正常,却怎么也想不到,胡家竟也跟“天道”扯上了关系。如果不是胡家不打自招,恐怕袁家自己是很难想得到这一层。但为什么胡家会不打自招呢,这才是关键。
胡老板缓缓道来,又是一个久远的故事。
顺治爷年间,湖州府,霜降。
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当铺宝定号的柜台边,他手中一个粗布包袱,里面裹着一个木匣,木匣里的东西让他神色哀伤,叹气连连。
“再跟你家老板说说,我手里这东西真是我的传家之宝,虽然只是一本经书,但是换做是十几二十年前,这可是想花钱都买不到的宝贝啊。”
“这破书也能叫宝贝?西北风喝傻了吧你,去去去!”
“不不不,我不是讹你,我说真的。”
“去去去,别挡着我们的生意。”
这可怜的人已经被几家当铺回绝,这家再不让这传家的经书当钱的话,饿上几顿是铁板钉钉了。他倒能忍,可家里两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就遭罪了,几天没吃上米粒了,这么下去这当爹的难道还真把自己的骨肉送人不成。想着唉声叹气,摇头出了宝定号,日头一照,两行酸涩的干泪挤脱了出来。二十年前,他们蓝家也是几百里内的豪绅,就算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使唤下人伺候着吃喝拉撒可是最低限度的场面,自从他的祖上闻名大江南北的蓝孟山蓝大老爷突然失踪后,他们蓝家就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他这儿,除了一间茅草房和这本经书,就剩半个月前残存在牙缝里的米渣了。
人哪能斗得过天啊,多少名门望族,富甲一方,抛开改朝换代横生变故不说,哪怕一个不肖子孙就能让几代几十代的家业破落飘零。他的爷爷蓝世芳在世的时候,他们蓝家起码还有几十亩田地,可一到了他爹手里,全捐给了花街柳巷楼和牌九场子,从他的名字蓝锦轩就可以看出来,他是有过家世的,可再看看现在他身上的补丁和脚上捡的那双破鞋,那真叫抚今追昔,感慨万千。幸亏他爹早死,要不他可能连房媳妇儿都讨不成,处境坏了那就得往更坏里想,可时至今日,已经没有更坏的了。
蓝锦轩悻悻地走在梧桐大街,手上连拎着粗布包袱的力气都没了,一个踉跄,饿晕在了车水马龙里面。蓝锦轩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晕倒的时候自己饥肠辘辘头晕眼花,醒来时却躺在一张精雕细琢的高贵四脚床上,并且嘴里弥漫着米粥的清香。一个激灵掀开被褥正要回到现实世界,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这人眉清目秀,神色俊朗,三十出头,还穿着极其体面的衣裳。蓝锦轩跟这样的人家已经许久没有瓜葛,瞬间就想从那人的腋下钻过,然后拔腿开跑,连那人的目光都不敢多看一下。
“先生往哪里去?”被他撞到的体面书生喊住了他。
“呃----小的回家,回----回家。”蓝锦轩已经钻过了那人的腋下出来,却停住了脚步,深有惭色。
“先生身体有恙,不如再在府上将息几天。”体面书生回头建言。
“小的家里还有妻子,不速速回去恐家人担心。”蓝锦轩一副任人处置的口气又回家心切。
“世兄,嫂子和侄儿我已经叫人去请了,你不必担心。”体面书生改了称呼并近身过来。
“老爷别拿我们穷人取笑了,小的哪敢有您这样的‘世弟’啊,我这就走,这就走。”蓝锦轩吓坏了,心想这人看似斯文竟也喜欢作弄人。
“世兄别怕,只管留下,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等嫂子侄儿来了,用过晚饭后我再与你叙旧畅谈。”体面书生手伸过来拍了一下蓝锦轩的肩膀。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实在高攀不起,老爷您就放了我吧,救命之恩,日后再报,做牛做马,小的我----”蓝锦轩条件反射似地缩回了自己的肩膀,开始语无伦次。
“世兄,我姓胡,曾祖那代还在贵府上做过掌柜先生呢,咱们是一家人啊。”体面书生道出真相,面带微笑。
“姓胡,啊----难道您是胡掌柜家的后人?”蓝锦轩终于头脑清楚开来。
就这样,走投无路的蓝锦轩被曾经他们家收留过的胡家后人给收留了,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肯定不用靠当东西吃饭了,两个孩子也和主人家的孩子一起上私塾,并且一天比一天面色饱满起来。
蓝锦轩曾祖那会儿,大明朝摇摇欲坠,天下到处闹饥荒,湖州城里来了不少一路流浪而来的饥民,他曾祖信佛就好心收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体面书生的曾祖。那书生曾祖姓胡叫胡秋生,而体面书生叫胡清霖,胡清霖的曾祖脑子活络,后来在蓝家的镖局做了账房先生,一直生活不错,也深得蓝家的器重。可想不到蓝家的当家蓝孟山竟突然失踪了,那时候外面风言风语,有说蓝孟山是个盗墓贼,进山挖宝被活埋了的,也有说蓝孟山得罪了朝廷,被朝廷给灭口了,还有其他不靠谱的传言,但总归,人是就那样消失了,再无音信。蓝孟山自己强悍,做生意也有一套,本来经营的镖局也是风风火火,可惜从儿子开始就是个败家的种,短短几年,原先声名在外变成了臭名远扬,没落的速度跟大明朝几乎同步,令人唏嘘。想不到在今日,原先掌柜家的后代收留了这个原先主人家的后人,真是世事无常。
蓝锦轩接受了胡清霖“世兄”的称呼,从此在外面行走的时候,头也稍稍抬高了点,背也直了。只是人家是好心收留,也不能全说是天经地义,蓝锦轩读过圣贤书,骨子里有知恩图报的念头,有时候老想着如何报答。不能因为祖上积福,自己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可想来想去实在没有能报答胡家的厚实内容,竟然也苦恼了起来。直到有一天他老婆提到家传经书的时候,他才如梦方醒,这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他姓蓝的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并能让人家稍稍觉得贵重的----就是那经书了。
于是有一天酒足饭饱之后,蓝锦轩主动找胡清霖聊了开来,这一聊不要紧,把胡清霖的下巴给聊铆住了。蓝锦轩说自己家传的经书叫《古陵七说》,是明朝的时候祖上孟山公留下来的,这古书记载了一个故事,说上古时代在昆仑山里面藏了一个所在叫“天道”,那“天道”里面运转着华夏的乾坤,华夏绵延几千年其实都是“天道”的安排和轮回,世上任何权谋,战争,朝代更替都在天道的计算里面,人力根本无可扭转,其实从古至今一直有得知内情的人,包括帝王将相,僧道侠,都想试着扭转乾坤,可问题是就是找不到“天道”,而那《古陵七说》就是能帮着找到“天道”的其中一样东西。也正因此,蓝家才将《古陵七说》当作传家之宝,从未对外示看过,完了蓝锦轩还凑到胡清霖的耳朵边,将自己的家底给掏了出来----他的祖上孟山公,其实是个隐姓埋名的盗墓贼。
胡清霖这人虽然饱读诗书,但骨子里,却是个极其信奉风水命相的人,尤其痴迷墓葬里出来的古物,他听完之后目瞪口呆,一时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蓝锦轩几杯上好的米酒下去后开始作怪,又看到胡清霖震惊的样子,终于有了反客为主的机会,于是兴致就燃烧了起来。
那《古陵七说》只是寻找天道的其中一样东西,说白了就是本地图,但这地图也不直接管用,据孟山公留的话说,《古陵七说》不是告诉你“天道”在哪里,而只是把可能和“天道”有关系的一些墓葬全记进去了,你得一个一个去找。但其中两件东西缺一不可,那就是乌木蚕王和昆仑瑶,乌木蚕王闻到尸变和妖气会散发异香,能避免人白白送命,而昆仑瑶就是找到藏有“天道”真正秘密的陵墓后,最后要用到的钥匙。两样东西,缺一不可,听说当年孟山公和另外两位顶尖的盗墓高手经过千辛万苦,集齐了这两样东西,但也就是集齐宝贝的那一年,包括孟山公在内的三个人就离奇地失踪了。
胡清霖不断擦汗,表情已经不能简单用震惊来形容,冷静下来后,将这件事问了个透彻。一个是包括孟山公在内的三人最后去了什么地方,另一个就是另外两个人是谁。胡清霖的谦卑反而引出了蓝锦轩的成就感,于是一切都被展了开来,包括小处细节在内,蓝锦轩不知道他这一夜的详细描述,让中断了几十年的----世人对“天道”的寻找,又翻开了腥风血雨的新篇章。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所有人始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