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山,林影散乱,鸟虫谐鸣,上下其音。
“风回云断雨初晴,返照湖边暖复明。
乱点碎红山杏发,平铺新绿水蘋生。
翅低白雁飞仍重,舌涩黄鹂语未成。
不道江南春不好,年年衰病减心情。”
背着书箱的白面书生踏歌而来,在林间涧旁寻了一块青石坐下,将书箱放在一旁,俯下身去,自涧中掬起一捧清水,正欲喝时,却又长叹一声,摊开双手,任水落回涧中。未已,又叹一声,复再捧起清水,喝了个够,才又背上书箱向前赶路。
我和阿桐在涧边一棵树上,看得好笑。
阿桐说:“你瞧那人,呆愣愣的,偏偏做得一副愁态,真是好笑。”
我说:“只怕是想起了赶考路上邂逅的某个美人,此刻正在暗自伤怀呢。这些书生,就是爱自作多情。”
阿桐眼珠一转,说道:“有趣。”
那书生走在林间幽径之中,不时环顾四周,愣愣出神;不时满腹愁绪地吟着诗:“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
“呔!”猛然一个雄厚声音,将这呻吟打断:“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由此过,嘿嘿,留下买路财。”
不好,遇上拦道打劫的了。
那书生立刻吓得双腿乱颤,却还是强撑着,故做出一副大胆的样子,喝道:“呔,你可知我是谁?”
那强盗不意他会问这一句,遂反问:“我哪里知道你是谁?”
书生“嘿嘿”一笑,道:“我乃……我乃……”突然双脚一软,摔在地上。
那强盗“哇呀呀”一声怪叫,举起手上大刀直向那书生砍去。
那书生早已吓得瘫软,眼见那刀已到眼前,吓得呆住,张嘴无声。
猛地起了一阵怪风,卷起地上落叶与轻尘,迎面朝那大汉吹来,吹得那大汉睁不开眼。
一个白色魅影顺风飘来,自书生头上飞过,白纱飘带柔柔滑过书生脖颈。
书生被那白纱惹得痴了,忙去搜寻那白纱的主人,只见那魅影已与那大汉缠斗起来。那大汉只凭一身蛮力,“哇呀呀”乱叫乱砍,那魅影却灵动飘渺,左闪右躲,不像打斗,倒像跳舞。
不出几招,那大汉已被刺倒在地。
那影子侧过身来,意味深长向书生望了一眼,复低眉不语,似有千种情思无处诉说,自再转过身,飞身离去。
书生忙起身追那影子,他追着,却不开口叫人家,只一味痴痴追着。眼见人已远去,才慌忙大喊:“姑娘,姑娘。”
那影子闻声在一棵大树上停下,藤蔓一般附着树干,回头看那书生。书生已经追至树下,抬头痴痴看着她。
她自树上倒吊下来,与书生四目相对,青丝白纱,纷纷自他脸颊扫过,垂在他的肩上。她不知何时口中已咬了一朵桃花,将那花送至书生唇边,似喜非喜,似愁非愁地看着他。书生迟疑着,以嘴接过那桃花,双颊霎时变得绯红。
她也不说话,任由幽情暗生。而他早就醉陶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了。
林中忽然升起幽幽云雾,暮色四合。
她最后再一回眸。白纱青丝,飘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