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回去?”钟晴指着自己的鼻子极不情愿地反问。
“行了行了,这儿晚上有我看着就够了。不知道家里的水龙头关紧了没?万一没有,那楼下的孙眼镜又要鸡叫鹅叫半天了。你赶紧回去看看!”钟老太不由分说地把钟晴往门外推,还留他在这里的话,不知道这对冤家还会搞出什么事端来。
“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支援50块打车费先!”
“拿着。”
“一块钱?!”
“搭公车足矣!”
“小气!”
“小气?兔崽子你还欠着这个月的生活费呢!”
门口的对话消失后,钟老太一脸轻松地回到钟旭身边,边给她整理被子边说:“送走这个小瘟神,总算可以暂时清净一下了。我重新盛碗粥,你再喝一点就睡觉吧。”
一口一口地吃着钟老太送过来的粥,钟旭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不到九点,刚刚才睡了一觉,现在又还那么早,怎么睡得着?!
碗底很快就见空了,钟老太抽了张面巾纸给钟旭擦了擦嘴,又从柜子上把几个小药袋拿过来打开,抖出几粒药片放到她手里说:“护士说这药得饭后吃。”
钟旭一仰脖子把药乖乖吞了下去,喝了几口热水后说道:“奶奶,这么早睡不着,这里什么玩的都没有,真是好难熬!”
“这里是医院又不是游乐场,忍耐忍耐哈!来,快躺下。”钟老太把枕头放平扶钟旭躺了下来,再把她的手放到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又把床头的灯光调得稍稍暗了一些。
“我去把碗洗了。”给钟旭打点好一切后,钟老太端着碗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百无聊赖中的钟旭伸长脖子看了看对面的几个邻居——老太太已经醒了,一个中年男人正忙前忙后地伺候她吃药喝水,而老太太却面有愠色,对他指指点点地发着脾气。借着那边的灯光,钟旭看到这男人的一个侧面,看年纪,多半是这老太太的儿子。女孩儿还在看书,钟旭好奇什么书这么有吸引力能让她从早看到晚。要不就是要考试了?!现在正是临近学校期末考试的时候呢。最里面的丢丢大概已经睡了,他妈妈正轻轻地拍着他小小的身子,舐犊之情溢于言表。钟旭忍不住多看了这对母子两眼,想到钟老太曾经对她说过在她八岁的时候,她生过一场大病,一直高烧不退,她妈妈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两天两夜,她爸爸则冒着倾盆大雨连夜去到某个偏僻乡村的老中医那里找偏方。也算她命大,当医生都准备放弃治疗的时候,父亲死马当活马医地给她灌了几大罐草药汤,竟奇迹般地把她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不过,估计是那草药的后遗症,钟旭醒来以后除了还认识自己的亲人之外,其余的记忆全没有了。不过全家人还是谢天谢地,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呢?!当然,这一切一切都是钟老太告诉她的,而且平均半年就会提一次,每次一说起这事钟老太都要语重心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戒钟旭要记住亲人对自己的好。最近几年提起的频率更高了,尤其是在钟旭每个月发薪水的头一天,痛说革命家史完毕后,钟老太总不忘很“随意”地提起什么最近物价飞涨啊、什么自己那破单位又是几月没发退休金啦之类的话,逼得钟旭每月上缴的生活费呈直线上升趋势。不过,总的来说,钟旭还是很庆幸自己有这些又可恶又可爱的亲人。同样都是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一群普通人,相形之下,自己真是比那个丢丢幸福太多了。钟旭不禁感慨这世上果真是人上一百,形形**。
钟老太拿着洗好的碗走了进来,见钟旭还睁着两眼东张西望不肯睡觉,于是斥责道:“就算睡不着,闭上眼睛养神也好啊。你好快一点,老人家我也少在这医院呆一天嘛,真是的。”
真是的,这睡不睡觉也能和伤好得快不快挂钩?为了让钟老太不再唠叨自己,钟旭立马闭上了眼睛作深睡状,还故意打几个呼噜给她听。钟老太这才闭了嘴,把碗放好后擦了擦手,又去冲了一杯茶,这才坐下来掏出老花镜戴上,抓起一份报纸慢条斯理地看起来。
一只小猪两只小猪三只小猪,钟旭无可奈何地数起小猪希望自己早点入睡,睡着了这时间就好打发了。或许是入夜后的医院出奇的安静给她营造了一个理想的睡眠环境,在数到第1007只小猪的时候,钟旭真正地睡着了……
一股阴冷的气流从钟旭的脸上拂过,额前飘动的刘海扫得皮肤痒痒的。
钟旭被惊醒了。
现在几点了?钟旭一时无从得知。只感觉到整个病房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虽然所有的灯都被关掉了,可是房间里并不是如常理一般漆黑一片,几束淡青色的光从某个地方透进来,照得里头的一切勉强可见。等等,不对呀,外头又不是明月当空,就算有月亮,这光源的来向还有颜色也不对头啊。钟旭顺着光束的来向把目光转向了门口,嗬嗬,果然有非正常情况发生——先是一个人头从房门上“渗”了进来,接下来是肩膀、腰身,直到整个身体完全进入这里。然后就见一个裹着灰色条纹病号服的女“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把干枯的头发散乱地绾在脑后,面色蜡黄,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显得颧骨异常突出,一对只看到眼白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