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姬摊开自己的右手心,召唤出一颗流光十色的封镜球,看着千离,“这颗封镜球会把你说的话一字不差的保存起来,若你失言,我便召唤它出来与你对质。你,不可以抵赖。”
千离看了幻姬的封镜球一眼,问,“如果抵赖会怎么样?”
“抵赖的话……”幻姬想了想,道,“那你就不是男人!”
千离忽然就笑了,“你知道什么是男人吗?”
“帝尊你现在就是男人啊。你要是抵赖,就不是男人。”
说完,幻姬将封镜球送到千离的面前,“帝尊你说。”
千离默默的看了幻姬一会儿,看得她心里渐渐没底,帝尊如此高傲的尊神,对谁都是按照他的风格而为,自己如此大胆,他恐怕又要打击自己了吧。就在幻姬不确定是不是要收回封镜球的时候,千离说话了。
“天地玄黄,星月为证,我千离今日许诺,凤语佛活多久,我便相随活多久。若有一日,我命在旦夕,只要她愿,我绝不抗拒她出手相救。”
听着千离的话,幻姬的心尖不停轻颤,她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郑重,她也没想到他竟然用的是她的本名而不是封号。她出生后娘娘即赐了封号,她的名讳所有人皆忌讳直呼,她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用本名称呼她。帝尊是第一个。乍然间让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凤语佛这个名字,如果不是晓得他此时对封镜球说的话是予她作的承诺,她都想问凤语佛是谁?
千离说完,看着幻姬。从怔愣中回神的幻姬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把手缩回来,低头看着封镜球里的景象。她和帝尊站在星空下的祥云上,他一字一字很清晰的说着:天地玄黄,星月为证……
看着流光球中白衣飘飘的男子,幻姬的心湖轻微的荡起了涟漪。
对十丈红尘里的情爱,她承认完全不熟悉,更没想过要触碰。她相信,帝尊对男女之情必然也是隔绝在神心之外,他的修为众人皆知。之前对于麒麟上神和世后说帝尊有点点喜欢她的话,她委实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因为感觉是无稽之谈,是不会出现的一个玩笑。红尘感情,是她绝不会想到出现在她身上的词。相比自己,帝尊更加心如止水。可是……
……凤语佛活多久,我便相随活多久……
她不想招惹谁的红尘,也不觉得帝尊会坠入红尘情爱里,可眼前的事实却让她不得不心颤。她九万岁,对于活万万年的尊神来说,短得不能算一个成年人。她以后的时光,很长很长……她并非咒帝尊羽化,她怕他羽化消失再也看不到他,可是她不得不想,她活多久,帝尊就活多久陪她,为何?她们不是亲人,不是夫妻,不是师徒,他们俩人找不到一起相守亘永的理由,但他却郑重承诺会与她等活。她不信帝尊是为了她不伤心随口应下,他素来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尤其他的将来从来都握在他自己的手中。她让他承诺遇险必得接受她的救助,这于帝尊来说,是最大的关于他尊严的让步了吧。如果她只是天外天的幻姬殿下,他断然不会答应的。他何曾在意过她的来历。如此承诺,只可能是帝尊他……
心中的三个字,幻姬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满意了?”
千离突然出声吓到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幻姬,啊了一声,手抖了,封镜球从她的手里掉下去,又惊呼了一声,急忙探手去捞封镜球。千离眼明,也伸出了手。瞬息间,他抓到了封镜球,她抓住了他的手。
一股热血从幻姬的心底冲了出来,连忙放开自己的手,“我……”
千离把封镜球放到幻姬的手中,“收好了。球若碎了,我可是会不认的。”
“那怎么可以!”封镜球只是一个保证,承诺许下,最要紧的还是在于人心。亲口应下的诺言,岂能全部靠封镜球来保证。
幻姬接过封镜球后,将它小心翼翼的收进手心里,又再三的确定了自己收藏好了才放心。有了封镜球,她心里踏实多了,以后帝尊若是出现意外,她想帮忙再不会被他拒绝了。
“虽然我收好了封镜球,可我希望没有使用它的一天。”幻姬抬头看着千离,声音很轻柔,目光却十分的坚定,“比起你到时接受我相救,我更期盼你永远安康。”她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他曾经如何骁勇的走到现在的尊位,但她能想象那一路的伤痕必然不少,她愿他从此不再受到丝毫伤害。
“你是女娲后人,又不是后羿后人。”
幻姬愣了愣,稍微想了下,懂了千离的意思。小声道,“不管我是什么后人,我才不会伤你。”
千离嘴角轻轻的勾起,在幻姬微微诧异的目光中,动作很轻柔的将她搂入怀中。
“我不怕伤害。”他是男人,扛不住伤害算什么男人。
原本还想着推开千离比较合适的幻姬在听到他说的话后,鼻头猛然酸涩,心中浮出丝丝心疼与不舍,抬起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身,柔声细语的叮嘱他,“我晓得你不怕受伤,可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以后遇到伤害,你记得避开,哪怕对方是我,知道吗。”他受伤后肯定不讲出来,她哪里可能每次都发现他的伤情。只有他不受伤她才能安心。
千离没说话,只是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感受到千离的紧拥,幻姬闭上眼睛,全然放松的把脸贴到他的肩窝里,不自觉的也抱紧了他一些。与他亲近,现在好似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是因为他身上的香气吗?
第二日清晨。
低低的对话声音扰醒了睡梦里的幻姬,睁开眼,愣了下。很快坐了起来,看了看身边,昨晚她给帝尊上完药后等他睡着了,睡到了屏风外面的美人靠上,怎么醒来是在帝尊的床上?细细听外面的说话声,是花探真君。他应该是在和帝尊说什么吧。
疑惑中的幻姬起床,穿好衣裳,走出了里间,下意识的去看窗下的美人靠,昨晚她记得很清楚就是在窗下睡着的,难道梦里爬到了帝尊的床上?仔细想想,不可能的事情。她睡觉时翻身的次数都很少,怎么会移动到里间去?帝尊抱她进去的?似乎也不怎么可能,他沉睡中还能起来抱她?再想想,幻姬猜测是帝尊早上起来看她睡在美人靠里,良心发现,把她抱到床上去了。这些都是小事,也就不计较罢了,今天他手臂上的伤应该复原,她也要换药,今晚就能回星穹宫住了。比起和帝尊住在一个寝宫,她觉得星穹宫还是好点儿。这次来千辰宫,神侍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幻姬走到寝室拱月珠帘前时,南窗外的清风忽然大了一点,将窗下案桌上的几页白色宣纸吹动,最上面的一张香纸被吹得飘飘浮浮的飞了起来,划过半个房间,轻飘飘的落到了幻姬不远处的地上。看着白色的落纸,幻姬轻笑,夏风不识字,何故轻翻词。走过去,原本想将香纸捡起来放到原处,弯腰探下的纤手忽然在触及到纸面刹那,停住了。
她看到五个字,君生我未生……
幻姬盯着遒劲中带着行云流水般顺畅的墨字,心房悠悠的悸动了。纤指轻轻,心湖轻轻,拾起地上的纸卷,展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她不是这样想的,她从没有嫌弃过帝尊老,事实上,她没有考虑过俩人之间的年岁,在她看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如果没有足够的时光,他不会是帝尊,她也不是能独自从天外天来三十三重天的幻姬。时光给人的,不会只是年纪,还有属于每个人自身的世间阅历,那是谁都带不走的美好。心非如此,缘何看到这首诗她却有种闷闷的感觉,一抹说不出来的忧伤忽然之间浮上她的心头。
是她,来迟了吗?
幻姬又将纸上的诗看了一遍才走向桌案,放下香纸的时候,发现桌上被吹折了一角的纸上,写着: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不恨卿生迟,只恨我生早。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虽生不同时,但见卿安好。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我在天之涯,卿在海之角。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坐等陌花开,卿可缓缓归。
缓缓归……
幻姬伸出手,指尖抚摸着最后三个字,若说昨日晚上在来千辰宫的路上她震惊帝尊对她的感情,那么这首诗大概就让她最后一丝不确定都消失了。有句话,她是晓得的。
陌上开花,可缓缓归矣。
那是等候在宫中的帝王对自己归省娘家的王后的相思和等待。那句话,美透了世间多少痴男痴女。她不知道帝尊写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怎样,是在默默等她回应他的情,还是等她将千辰宫看成她的皇宫。可是不知道又如何呢,他的心思她看得太清透,若是不能给他相等的情意,倒不如装糊涂来得更自在些吧。是几何时,帝尊对自己有了这样的感情的?
不恨卿生迟,只恨我生早。
幻姬看着柔情满怀的十个字,心却懂,他的霸道都藏在里面了。想到他们之间相差了那么多岁月,她都不忍。他却用男子的大度说无碍,平时他可曾如此包容过迟来的人。迟来的,是她。坐等太久的人,是他。
头上传来簪花被人轻轻扶正的动静,惊回了失神的幻姬,看着不知何时到她身边的千离,心忽然紧了一下。
“帝尊。”
扶正幻姬头上的佛语花,千离微微一笑,“眼睛怎么红了。”
“呃?”
幻姬下意识的抬起手捂了一下眼睛,口气轻快道:“许是没睡好,被风吹了几下,就红了吧。”若非他提醒,她不知自己红了眼眶。
“换药吧。”
说完,千离转身。
“帝尊。”幻姬忽然叫住了千离。
千离停下动作,看着幻姬。
对上千离的目光,幻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住他,好像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如果不叫他反而显得怪异一般。想跟他说什么,她还没有想好。想装傻的,因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不懂如何处理才是最好的。他应该晓得自己是从来想过要嫁人的。可如果告诉他,她不想成为千辰宫的帝后,他会伤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