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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石头:肉(3)

与一个人静静死亡平行的

集体死亡运动。

118.风把老金的嘴巴

吹向左边。他具备了一张

左倾主义的

嘴巴。和一张怪异的

诗人的脸面

119.做个小木人,在上面扎满银针

用于暗算。做个小纸人,用剑挑起来烧了,口里念念有词

目的是驱鬼。还有许多鬼附体的事情,

活人说着死人的话,

都与身体有关。

那一年在昌都,看见很多鬼的模样。

色鬼,吊死鬼,饿死鬼,等等,都有身体。这是人造的鬼。

鬼是不会说话的,要不,

他不会找一个身体,附在上面,装模作样。

120.诗人的劳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比作鬼附体。

121.“忠”字舞是不是行为艺术?极权主义艺术是不是过时?身体被同样的语言控制,这样荒诞的事情,可能产生了一种叫“集体荒诞主义艺术”的东西。

122.把个体的行为、思想消灭到极限,这非一般的独裁可以实现。这样的结果,就是“集体荒诞主义艺术”。

123.爱让身体碎裂。不是春天来了,桃花爆满,

也不是春风骚动。它自己的碎裂,它

自己和自己的挤压。

124.他一直在逃避或者说逃跑。从甲到乙

从乙到丙。空无之处已经挤满鬼魂,他想暂时附体在

一棵小草上,那样卑微。

125.我只服从于我自己对自己的捆绑。我享受着

自己对自己越来越紧的捆绑。

2009年3月26日

126.写诗如同揪心。咬咬、老六、空荡荡的

天。揪一次,疼一次。桃花也是

揪出来的。我驻春风乱颤的枝头,喊一声

来去。

127.一个中年男人有了技巧,不像年少勃发雄毛。TA成了你的发动机,春风牌的呜呜呜。

128.在天街,更加解释面孔。

129.不经意间,看到柳絮,也看到报春花。这样的惊惧

并不能使我的绝望有所好转。春天带来

死亡的气息,就像乌鸦栖落

死人的门口

130.为不可能的事情着迷,这就是一个傻子的全部理由。我还没有修成正果,她身上冒出的傻气比我还多。

131.我写黑蛋白蛋,我不写太阳月亮。

132.我脱故我在,这是我说的。但,这是一句废话。

133.我的痛苦还在于我找不到下一句语言。说出来的都已经变成废话,却还是乱糟糟的。

134.以前,他没有多余的肥胖,现在他给地球

增添了负担,他还挤占了空气的位置。

135.长发及肩,内心荒凉,1986年,我穿着

红衬衫。

2009年4月11日

136.午夜,月牙画在天空,照着人间地狱。

作为活着的鬼,我一个走过水泥、树枝

皮肤依旧包着心脏。

137.板脑坐着火车离开了古镇。过多的煤尘落在火车,像吞下苍蝇那样的肮脏。咣当咣当的声音,让板脑在蠕虫车里有着“日,他,妈”的决裂快感。一件军黄大衣躐遢在他身上,脸依旧皱巴巴的。即便蠕虫车里就他一个,也并不显得宽敞,他畏缩在角落,堆在一起。蠕虫车拉着板脑五六十公斤的尸体,咣当咣当地消失。

138.死掉的人唯一留下的是语言。我尊重无知的语言,其他的扯淡。

139.祖坟有一棵柳树,向上分成三叉。

其中一枝搭着一个鸟窝,黑黑的,像是涂抹上的。

隆起的坟包里,是毫无疑问的骨头。

我双膝跪下,贴住黄土。

140.春天来了,我在桃花面前

发呆。我似乎是一个脱光衣服的人,让阳光

过多地照着自己。

桃花为证,

我想剥皮。

141.那一次,我醉了酒,又开车去天堂,在她亲爱的眼里露出身体。

2009年4月16日

0、我不容许在我的诗歌里冒出酸气,我向往的是一种傻乎乎的诗歌。所以,你是你,我是我。即便你们热闹,我也不可能修辞。

0、你陶醉你的有,我陶醉我的没有,就是这样!

0、“没有”和“无”不一样。“没有”和“没有”也不一样。我说的是“mo”有,不是“mei”有。我现在要做的工作是“mo”,是消除。

0、写作说到底是要确立内心的尊严,不诚实的写作就是没有尊严的写作。我甚至讨厌没有尊严写作的人。有一年,在茄丝里吃出苍蝇,为此,我再也不吃茄子。我讨厌茄丝与苍蝇分不清楚的灰不溜秋的颜色。

0、我迷恋上了造词。比如“肉道德”,比如“‘日,他,妈’的决裂快感”,等等。前些日,老六给我信息,“我在学电脑了,石头哥哥您好吗”。我问他从曲靖到昆明后的工作情况,他说“顺便,雷平阳同志考虑得很周全”。我就觉得“顺便”这个词很绝。把那些附加的、衍生的意义去掉,也是一个造词的过程。“桃花为证,我想剥皮”。

0、白蛋.黑蛋、板脑、鬼,这些符号就是我的写作观。

2009年4月20日

比如猪

短命的,被人嘲笑的,必杀的,一生。

您让它吃优质饲料

您给它配种

您喂它瘦肉精,是的,它的胃口让您满意,它的肥胖让您更加满意

您把它送到屠宰厂

是的,在鬼门关

是红血

是热血

是流血

一声嚎叫回应着另一头嚎叫,像少先队的合唱

钢铁捅进活肉

集体的捆绑,蹬腿,露出死不瞑目的白眼

之后,死气之静

是的。

是闭嘴,

是刮毛,

是剥皮,

是割啊割地的碎尸万段

这就是

我之灵魂被迫糟蹋的一生。

2009年4月21日

142.我一直想写写绿色。在北国,绿色分外显眼。从冬天光秃秃的景致里,一转折,就是桃花杏花,就是渐渐浓郁而来的绿色。不经意间,好像那绿色是突然冒出来的,一种头皮发麻的突然。但,我不写。那些赞美的声音太泛滥,他们过于频繁地使用比喻和象征,我不想加入其中。我更愿意到原野上,和那绿色一起静静地待一会儿。就像冬天,我也会在无人处坐下来,看看郊外暴露的土和石头。

143.眼下,诗人的称呼来得过于卑劣。我,为什么要混迹其中呢?像商场里随便一顶花钱就可以戴在自己头上的帽子,那样的随他妈的地,大小便。张口闭口就是著名诗人,太操蛋!太操自己的蛋。

144.化学人。血里含毒,眼无悲伤。

145.今夜,在西河沟屁大的天空下,我眼含

悲伤,像屠宰场一头黑猪那样的

绝望的悲伤。

146.再多的知识也成就不了一个诗人。

诗人就是拿着刀子,割自己的肉,流自己的血。

大诗人是这样的:钝刀割肉!

147.西河沟的老院子,有一棵桃树,两棵杏树,一棵李子树,一棵楸子树,另外一棵是梨树。一进院子,左边是猪圈,右边是鸡窝。一院子的生灵,相安无事。

148.我更喜欢的是桃花。红圪艳艳的桃花,短圪命命的悲伤。

149.那日,我又见到黑蛋。我给他递了支烟,他对我笑了笑。但他不是我诗歌里的黑蛋,不是符号化的黑蛋。黑蛋和白蛋是两个蛋,像太极图里的两个蛋。

150.我经常远离自己,到野外去,或者更远一些的坟场。像鬼离开坟墓,离开寿衣,离开纸钱。

2009年4月29日

151.1967年4月30日之前,我还没有身体。接着是:

投胎.转生以及哇的一声。

152.当时,我的名字叫“宋练兵”,另外一些小小的身体

被命名为“红兵”、“红卫”、“红旗”。

我的爷爷叫“仁和”,他的兄弟叫“天和”、“元和”、“中和”。

我的父亲不识字。

153.M绑架了一个时代的命名。他用锤子教训死掉的孔子,此时,孔子被叫作“孔老二”。他还有一把镰刀,用来革文化的命。

154.和集体去看梨花,我感觉不到自己是和梨花在一起。

我必须厌弃他们,去只有梨花的地方,

找梨花。

我拉紧自己。

155.皮肤以外,视而不见。梨花,空气中的梨花。千树万树,仅是唯心。

156.傻孩子,上天也不能短缺对你的怜悯。

157.傻孩子,人间还有许多我未了的情缘。梨花白了忧伤,我还需要占用我的身体,一段时间。

158.我不可能和你们苟合。我不张嘴,我不嘲笑。

你看你的梨花,我看我

原来的梨花。

159.近来夜读,唯喜卡佛。这个美国人,和本人有着同样的“消除”秉性。

160.掌握话语权的人,身边总是很热闹。

我凭自在之心而厌烦。

我自己和自己说话,谁也管不了。

比如,我对TA说:“嘻嘻,我是你的傻孩子,

我把热血头颅放在你的白肚子。”

我不企求成为什么著名诗人,我只是写自己的诗。

我坚持这样的话语权。

2009年5月4日

161.夜来,众声喧闹渐稀,露出不远处黄河滔滔的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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