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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命运【完】

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蝴蝶谷血雨腥风的一夜终将过去,武林格局也从此改写。

武林盟主马玉中英勇就义,其子马云天与魔族后人玉石俱焚。巽武门门主之位由马玉中大弟子暂任,待找回当年被端木世家带走的双胞胎后再传位给他们。

皇甫山庄庄主皇甫一剑和夫人利欲熏心,未得善终。山庄的生意由两个女儿继承,江湖声望却已是一落千丈。其门下幸存的弟子大多各奔东西,改投别派。

蝴蝶谷主孟英经名医治疗,手筋、脚筋已接上,不顾徒弟盛情挽留,执意独居蝴蝶谷。天英会帮主冯皓失去一眼,却被江南七十二帮会推举成为新任盟主。

今天是死于蝴蝶谷诸位英雄的“尾七日”。传说人有七魄,死后每七日便有一魄散去,待到七七四十九日后,七魄散尽,亡人对凡尘俗世也就再没有一点留恋了。在这一天,武林盟主冯皓率领各门各派近千人来到蝴蝶谷,共同哀悼亡灵。

在桃花林新修建的百余个坟墓前,人们多了分平和,添了些包容。大家没有将过错归咎于某个人或某个门派,因为每个人都多多少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何从中吸取教训,团结一致渡过难关,才是大家更愿意探讨的事。

五云仙人在众人敬畏的眼神中,亲自给马玉中的坟头撒上了一捧土。人们没有理由责怪这个老人,虽然一切出自他的安排,但若没有他,事态可能更严重,轮回也将永难打破。

午后,各路好汉陆续道别离谷,家家都有一堆琐事等着去处理。留在蝴蝶谷当守墓人的孟英也回屋休息去了,而巽武门的林跃和小燕却迟迟不愿离开。

原本巽武门上下都一致提议由林跃来暂行掌门之职,论人品、论武功、论智谋,林跃是不二之选,但林跃自己却百般推脱,经过这次事件,林跃已无心顾及江湖恩怨,或许跟孟英前辈一起在这蝴蝶谷中度过余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林少侠,可还有什么疑惑未解?”五云仙人在一名侍从的搀扶下去而复返。

“仙人,恕晚辈冒昧,我始终认为是仙人你害死了师父和师兄,所以,请不要靠近我,免得晚辈做出什么冒犯之事!”林跃脸上的四道伤疤平添了几分凌人气势。

五云仙人笑了笑,慢悠悠地在马玉中墓碑前盘腿坐下道:“那晚在桃花林,你没杀我,今时今日就更加不会了。”

林跃点点头,自己不像马师兄那么莽撞,但或许这也叫犹豫不决吧……

“当时你问我的问题我没回答,现在你可以再问一次。”五云仙人道。

“当初既然不答,如今何必再问。”林跃冷道。

“井蛙不足以论海,夏虫不可以言冰。我二十年前没说出魔族婴孩真相也是一样道理。今时今日的林少侠已非昔日的你,而且,老朽大限已近……”

“仙人你……”林跃转过头,看了眼五云仙人,也的确是寿终正寝的岁数了,“那好,仙人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你会算命,这也是龙族的力量?”

“呵呵……不愧是林少侠!但你猜错了,这不是龙族的力量,世间神奇之事又岂止龙族一桩?”五云仙人笑道,“至于算命嘛……林少侠,你抬头看天,今日可会下雨?”

“万里无云,不会下雨。”林跃抬头道。

“这便是算命!”五云仙人道,“这个问题若问一个盲人,他却极可能回答不了。”

“仙人的意思……你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一些东西?”林跃问道。

“看到的东西越多,对天、地、人发展的规律便越了解,这便是‘道’!算命,由因出,顺道走,算的是过程,只是世人更在意其通向的结果。”五云仙人解释道。

“嗯……”林跃若有所思,又开口问道,“我师父和师兄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不,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有的只是可能性。在充足的条件下,这种可能性就会成真。同因不同果,同果不同因,其中玄妙老朽也难以一一道来。”五云仙人道。

“充足的条件催使……这也叫‘改命’吧?”林跃问道。

“是的。”五云仙人对林跃的悟性十分满意。

“那为何要将我师父和师兄的命改死?”林跃有些急了。

“一阵风把几片雨云吹到了一起,雨云积少成多就下起了雨,但下雨并非风的过错。”

“恕晚辈愚钝……”林跃将身子微微侧向了五云仙人。

“雨总归是要下的,我只求因此而消失的云尽量少一些。”五云仙人道。

“仙人凭什么选中我师父和师兄成为那片雨云?”林跃问道。

“我从无数种过程中选择了这一种,因为这种牺牲最小。”仙人答道。

“将我和谢姑娘抓起来,用赤龙剑诱发魔性,再用青龙剑杀死!这样只需死我们两人,这才是最小的牺牲!”林跃大声道。

“事情若能这么简单就好了……”五云仙人道,“你们没犯什么错,我却要害死你们,这跟当年直接杀死两个魔族婴孩有什么不同?马云天与你关系密切,必然会为你挺身而出,同样马玉中、孟英、冯皓、甚至皇甫一剑也不会视若无睹,而我,又该派谁去抓你们呢?”

“的确……我想得太简单了……”林跃道,“可仙人的做法我还是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让大家误以为马师兄是真龙子,要让谢姑娘在师兄大婚之日去捣乱呢?”

“不是你想得不够深,而是你知道的不够多!”五云仙人道,“你跟谢雨蝶虽同为端木家后人却形同陌路,而同时认识你们两个真龙子的马云天才是关键!让谢雨蝶把马云天带走是第一步,同时也能避免谢雨蝶因心上人与他人成亲悲不自胜而提前入魔;巽武门灭门惨案是第二步,不仅将马云天陷于不义之地,还能诱使皇甫山庄利用二十年前的誓言大闹一场!”

“皇甫山庄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但皇甫晓月呢?”林跃追问。

“皇甫晓月同样是重要的一环,只有她入魔,才能让两个真龙子互相残杀!让她入魔也有着最充足的可能性……”五云仙人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能想到牺牲最小的方法了。”

“为了天下的利益,牺牲一小部分人,也是没办法的,是么?”林跃皱起眉头。

“无可奈何之下,是的!”五云仙人道,“但凡有其他可能,我都会尽量避免牺牲。”

“那好,仙人我问你,假使一个州有十万人口,若牺牲其中一个人而能拯救剩下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这一个人是否该杀?”林跃问道。

“杀。”五云仙人毫不犹豫地答道。

“若牺牲十人,便能拯救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人,这十人是否也该杀?”

“杀!”五云仙人加重了语气。

“好!”林跃点了点头继续追问,“若牺牲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能救五万零一人,这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是不是也同样该杀!?”

“这不再是拯救,而是杀戮……”五云仙人无奈道。

“道理是一样的!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不可衡量,凭什么就由你来左右他人的命运!?就算你拯救了天下,也无法弥补你将马师兄和谢姑娘一步步逼入绝境的罪过!!”林跃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一旁的小燕和五云仙人的侍从也惊得目瞪口呆。

五云仙人白眉毛微颤着,竟许久说不上话来,最后两行热泪从白眉毛下流了出来。

“二十年前,我让四大高手偷出两个魔族婴孩时,就已算到会引发跟端木世家的大战。但为了施行破除轮回转生的计划,我一手导致五大门派家破人亡……林少侠,你说得没错,我没权力决定别人的命运,但你若设身处地……”仙人没再说下去,朝墓碑磕下了头。

林跃闭上双眼,自己不想为难一个为天下着想的百岁老人,但他的做法自己无法认同。

“林少侠,可否在一个老人临死之前,答应他一个请求?”五云仙人抬起头来。

“你说。”林跃睁开眼。

“只有林少侠,我才能放心将我的本事,以及两柄龙剑相托,希望……”

“仙人,难道你没算到我会拒绝?”林跃站起身,叫上小燕,头也不回地走出桃花林,走出了这个是是非非的恩怨江湖。

五云仙人长跪在墓前不起,直至侍从发现他已驾鹤西去……

在马玉中的墓冢后边还有个二人合葬的墓,是由孟英亲自修建。墓前开满了五色鲜花,墓中埋葬着马云天和谢雨蝶。每到黄昏,就有两只乌鸦在这墓上哀嚎,久久不散……

八十年的风风雨雨,洗练了无数英雄豪杰;八十年前的一场魔族风波,也已沦为遥远的传说。世代更迭,斗转星移,芸芸苍生,各归其根。

接连几天狂风暴雨,将更名为“临安府”的杭州洗刷一新,仿佛所有的磨难也被洗去。大量雨水从天而降,汇集成流,经河入江,再涌入大海,在太阳的照耀下,又升到天空变成一朵朵洁白无瑕的云,这是大自然的轮回。

雨后,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临安府城门刚开不久,一名青年侠士一身白衣,牵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往城里走来。而城门内,一乘大红花轿正被前呼后拥地抬出城去。

本是相安无事,怎奈青年侠士驻足看了眼花轿,好巧不巧,新娘正撩开窗帘,一张俊俏可人的脸便露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新娘随花轿出了城门,青年侠士一扯缰绳,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竟掉转马头,跟着花轿而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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