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袁瀚跟骆天明才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两人一脸郁闷,抬着一副松木做成的临时担架,郭非武则直挺挺地躺在担架上,一动都不动。
众人吃惊不小,赶紧上前观看。
只见郭非武躺在担架上,似在闭目养神,仔细看去,却见他脸色蜡黄,似是痛苦不堪。
再往身上看去,才发现他的左脚被一件长袍包裹着,沾染着斑斑血迹,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赶紧上前扶着担架,将郭非武抬进了洞中。
等来到山洞中,安放好担架后,郭非武仍未出声。
郭云龙走上前去,轻轻掀开他左脚处的长袍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郭非武的左脚居然不见了。
只见他的左脚齐脚踝而断,脚掌却已不知去向。
众人看清是怎么回事后,这才想到,郭非武可能是疼晕过去了,均觉得很奇怪,纷纷望向袁瀚跟骆天明。
“白狼,是从这里跑了的那两头大白狼。”袁瀚说道,提到那两只狼,似乎还有些后怕。
众人知他说不清楚,都看向骆天明。
“是那两头银色巨狼,非武哥带我们出去打猎,一路上倒也收获不少。可是,后来我们转到了一个幽静的小山谷中,见那里有个清澈见底的小水潭,非武哥就招呼大家下去洗个澡,放松一下。”
“这几天闷在石洞里,都憋坏了。结果……结果非武哥最先洗完,来到岸上,裤子刚穿好,还没来得及穿上衣,就被银色巨狼给偷袭了。先是从潭边草堆里窜出一头银狼,刚一出来,就猛扑向非武哥。”
“非武哥没有办法,用脚去踢狼,结果被那头银狼死命地咬住了脚脖子,就再也不松口,还想着拖着非武哥往谷外跑。我跟老袁见事不好,赶紧从潭中爬出来,都没顾得上穿衣服,就去营救非武哥。”
“结果任我们怎么击打,它都不松口。非武哥喊我们拿武器,我们才想起来。等我们拿起武器再转回身的时候,另一只银狼也突然跳出来,从一旁袭击我们,让我们不能全力去救非武哥。”
“等我们赶开后来出现的那只银狼后,非武哥已经被拖出去几十丈远了。咬住非武哥的银狼见我们冲了上来,竟然一发狠,将非武哥的脚踝咬断,叼着那只左脚,同另一只银狼一起逃跑了。”
“我们顾着要救非武哥,而且银狼的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追赶,只好任它们逃走了。非武哥当场疼晕了过去,我们赶紧拿出些伤药来,用衣服给他包扎了下。”
“后来,非武哥苏醒过来,自己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吃了下去,然后吩咐我们砍倒几棵小树,做成一副担架将他抬回来,走在半路上,他又晕过去了,至今没有醒来。”
骆天明一口气说出了郭非武受伤的经过,众人听得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两只银狼似乎专门冲郭非武来的。
看到郭非武的这般惨状,众人都心生一丝同情。
不过,事已至此,众人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等他醒来再说了。
下午的时候,安海志跟虎子睡醒后,已出去捡了很多的柴火回来,众人在洞前台阶下不远处生起几堆火,开始准备晚餐。
这几天都是躲在洞中啃干粮,众人都早腻透了,因而虽然出了郭非武这件不幸的事,众人还是觉定要继续做顿好吃的。
众人七手八脚,很快将猎来的野兽都收拾好了,将晚上要吃的架在火上烤好,也没有进洞,就在火堆旁围坐着大吃起来。
安海志让虎子跑了趟腿,送进洞中一条烤野羊腿跟一只烤山鸡,给留在洞中的照看郭非武的郭云龙。
据虎子回来说,郭非武似乎闻到香味了,身子居然动了动,但是没有醒过来。
张啸谷赶紧将他摁坐下来,往他嘴里塞了个肥大的鸡腿,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众人正在尽兴地吃着,郭云龙在洞中喊了一声:“安大哥,请你进来下,非武哥醒了。”
众人一听,都想起身进洞去看,安海志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先坐下来,说道:“你们继续吃着,我先进去看看。”说着起身走进洞中。
安海志来到洞中,发现郭非武已经被郭云龙扶着坐了起来,赶忙上前说道:“郭兄身上不方便,赶紧躺下来休息才好。”
“有劳安兄弟关心了,我这条命硬得很,一时半会该还死不了的,唉……”郭非武说了两句带气的话后,突然长叹一声,神情有些落寞,低下头去,很久没再说话。
安海志见他这副样子,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平日里他跟郭非武虽然不睦,甚至一有机会,就免不了明争暗斗,当然,这些争斗大都是由郭非武挑起的。不过,看到他如今这副样子,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更不会幸灾乐祸。
郭云龙赶紧给安海志使眼色,请他暂时等待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安海志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安兄弟,我找你进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沉默半晌,郭非武终于开口说道。
语气明显缓和,神情依然落寞,再不复从前的自负与飞扬。
“郭兄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就绝不会推辞。”安海志道。
郭云龙向安海志投出感激的目光,他了解安海志的为人,他既然这么说了,应该就会说到做到。
安海志跟郭非武之间的事,别人也许不清楚,郭云龙可是再清楚不过。
他知道最近这些年来,郭非武没少跟安海志较劲,为的就是安海志在十年前,娶了他如今的夫人方若华一事。
郭非武对方若华心仪已久,早想抱得美人归,哪知道一个刚搬到方家庄没几年的外来小子,竟然赢得了美人芳心。
郭非武当然不甘心,为此没少找机会跟安海志较劲,开始的时候,还纯粹是意气之争。
后来随着郭非武的表哥拜入茫茅谷,并且近年来修为日渐提升,越发接近安海志祖父的境界,两人的争斗已经有些变味了。
郭非武的底气足了很多,处处想压过安海志一头,似乎为了在方若华面前证明,自己比安海志更优秀。
今天在这种情况下,安海志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郭云龙自然稍稍有些意外。
他知道郭非武要说的事情,跟自己队伍下一步的动向有关,因而很关心安海志的态度,听到安海志的那句话,感到安心了不少。
“我想问你,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们前些天在野狼峪峡道出口处所做的约定,是否依然有效?”郭非武道。
对于安海志刚才的表态,他吃不准是客套还是真心。
“当然有效!即使郭兄这次因为意外去不了,只要你所在队伍其他人能去,我们照旧按前议瓜分龙鳞谷的药材。郭兄的那份,我也会尽力说服其他人予以保留。”安海志没有犹豫,立即回答道。
“安兄弟够爽快!这样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我如今该是去不了了,纵然勉强去了,也是个拖累。下一步我们这边的事,就交给云龙了,还望安兄弟多多照顾。”
郭非武出奇的冷静,态度跟以前也明显不一样,虽然语气中仍然掩不住萧索之意。
安海志自是满口答应下来,郭云龙也赶紧冲安海志拱手致谢。
郭非武借口自己累了,让郭云龙带他进里面的卧室休息,他刚才倒也撕咬过几口羊腿,只是心情不好,吃的不多。
安海志见状,跟郭云龙一起动手,将他送到里面,安顿好了以后,一起退了出来。
“谢谢安大哥!没想到非武哥突然变化这么大。”郭云龙在快走到石门的时候,才低声对安海志说道。
“郭兄弟你何必跟我客气,虽然这些年咱们兄弟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过多来往,可是当年互相扶持、共抗狼群的那份情谊,我可是一直铭记在心的。”安海志道。
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声,接着道:“也许经历了今天的这次打击,郭兄想开了很多吧,今天的事固然是不幸,不过,如果他真能因此放下心中的那些执念,却未必不是后福。”
郭云龙当然明白,安海志说的那些执念是什么,到了今天,可已经不仅仅是未能抱得美人归的不甘了。
他对安海志的话也深有同感,只是不好说出来而已。
当下郭云龙赶紧说道:“说起当年的事,大哥可是对我多有照顾,否则兄弟未必能有命活到几天,兄弟一直感念在心,只是……只是这些年,很多事,身不由己,唉……”说完不由得长叹一声。
“我当然明白兄弟你的难处,不过今日之事,未必不是一场转机。在如今的情况下,没有了绊脚石,以兄弟的才干及人品,将来在族中定会受到重用。”安海志拍拍他的肩头,低声安慰道。
两人相视默然片刻,都没有再说话,并肩走出了山洞。
众人见两人出来,一起看向他们,似乎都有些什么话想问,不过,见两人都不开口,也没人先开口询问。
过了片刻,安海志才说道:“大家在外面再吃喝一阵,顺道把其他要带上路的野味也烤了,多放点盐巴调料。郭兄刚刚休息了,我们先不要进去打扰他。”
众人听了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人多说什么。继续吃喝一阵后,将剩余的野味都烤制好了,用采来芦苇及箬竹的叶子一一包好。
这期间,郭云龙还招呼袁瀚起身,到周边砍了几根粗细合适的木料回来,动手做了一副拐杖,自然是给郭非武预备的。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安海志招呼众人灭了火,把东西收拾回石洞中,并叮嘱众人回到洞中以后,尽量不要再多说话,赶紧各自睡觉,明天一早起来出发。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七手八脚将烤制好的东西弄回山洞中,在桌子上放好,然后一个个轻手轻脚,来到里面卧室中,悄悄躺下。
郭非武在靠洞壁处似是翻动了下身子,接着好像又睡去了。
第二天,众人早早起来吃过早饭,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郭非武也早早起来,坐在一个石凳上,仍是沉着脸,不说话。
直到大家都收拾停当了,他才觉得,不得不说点什么了。
郭非武看了看众人,缓缓地说道:“风仙师,诸位兄弟,这次我遭逢意外,去不了龙鳞谷了,原本打算请一位兄弟将我送回山外家中,可是又一想,这样太耽误大家的事情,就决定留在这里等大家回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们大家给我留下些干粮、清水就可以了,再过几天我就可以出去活动了,应该可以自保。我这边队伍的事情,都交给云龙负责,安兄弟也会多照顾大家的。”
说着,从怀里拿出几个纸包,连同两个玉瓶,一并交给郭云龙。
郭云龙俯身接了过去,放入怀中,说道:“我们昨天已经商定,把干粮都留给非武哥,应该可供吃上至少十天,昨晚烤的肉也留下三两天的,应该不至于坏掉。”
“至于清水,我跟风仙师各留下一个水囊,三囊水应该至少可以支撑六七天,到时候,水池中的水就可以喝了,非武哥你也该能够自行行动了。”
“只是……只是下一步吃的东西似乎不好解决。我们此行即使一切顺利,沿途毫无阻碍,半个月内恐怕也赶不回来。而非武哥的情况,我担心获取食物会有些困难。”郭云龙又道,颇有些担心。
“这个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我虽然废了一只脚,在这山里弄点吃的东西,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们出发吧,不用管我……”郭非武道。
不过,他随即想起那两只银色巨狼,心中又是痛恨,又是后怕,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风惊秋想了想,取出一粒辟谷丹,掰成八份,将其中的两块递给郭非武,说道:“吃下这样一块辟谷丹,至少十天不用吃东西,算起来该可以撑到我们回来了。外面可能会有凶险,还是尽量少出去。”
郭非武很意外,伸手接了过去,抱拳道:“多谢仙师赐下灵丹,郭非武惭愧至极。”说着低下头,不再说话,竟似真的悔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