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张守保持了好几个时辰的姿势终于一变,双手掐着收功专用的法决,一变从口鼻中呼出一股浊气。
一夜的修炼,虽然没有太大的进展,却让第一个窍穴松动了一些。
炼气期内,无论是第几层修士,都在为了打通某条经脉上的窍穴而努力着,而进度自然十分缓慢,往往耗费几年时间,才能打通一条经脉。
对于这一点,张守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慢慢地用水磨工夫把境界缓缓地提升上去。
暗自盘算了一下时间,方老祖讲道的时候快到了,张守揉了揉坐了一夜有些僵硬的膝盖,从床上下来,套上布鞋,取下挂在一旁的灰色袍子,往身上一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老祖讲道的地方是在后堂,离张守的房间所在的东北角跨院不远,穿过几条走廊,再从一个小花园里径直通过就能到。
路上,方府的小厮和丫鬟们正来来往往,手上端着或提着各式各样的物什,面色匆忙中不失端正,额头上沁着一层薄薄的微汗。正是上午府里琐事忙碌的时候。
昨晚大有收获,今日出门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张守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地由原先深居方府的憋闷,转化成了高兴开朗的状态。
迎面遇见一些丫鬟小厮路过,也都向他们点头微笑问好,却是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偶尔出门但总是面无表情的仙师,今天居然像是换了一个人,让他们有些无法理解。
见府里的下人有些躲闪之意,张守也不以为意,继续迈动着步伐,向小花园的拱门后走去。
通过这扇门就到了后堂的范围,一般的丫鬟小厮们是不准进去的。
忽然,一个激动亢奋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呀!这不是张兄弟吗?今天可真是三生有幸,总算是能面对面见上一回了!”
伴随着“蹬蹬蹬”的步伐声,张守感觉到一个人正在飞快地向自己跑来。
回头一看,发现假山后面闪现出一个略显虚胖的身影,身披一件蓝色鹤氅,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鲜艳无比。
再仔细一瞧这来人的面貌,一双杏子般的眸子配上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令人不知不觉地产生一丝亲切感。
“不知您是…”,张守心中略有猜测,但还是礼貌地问道。在大管家的介绍下,张守对于其他的陪侍候补们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了解。
“在下刘文才,同为陪侍候补,日后还要请张兄多多关照才是!”
来人脸上的笑容更盛,双手不停挥舞,脚下的步伐更是不停,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今日与张兄这一照面,真是一见如故。”
张守正要插话见礼,这刘文才却不给他机会,自顾自地把自己的来历说上一遍。
“我长在城南的刘家,就是开茶庄的那个刘家,从小好吃好喝,衣食住行统统都是最好的。可我爹非得让我进方家修什么劳什子仙,说是日后能长生得道。”
“我呸!糟老头成日糟践黄花大姑娘还不够,现在连亲生儿子都要拿来糟践,现在可好,憋在这方府里,连个姑子都拍不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得了这么个爹。”
一连串粗鄙肮脏的话就像不要钱似的向外涌,唾沫星子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几乎就能成了一道七彩瀑布了。
花园到后堂前的一段路上,张守愣是没有插进一句完整的话,完全就是在眼睁睁地看着刘文才“义愤填膺”地在批判自己家,批判刘府,穿插着对张守的恭维,偶尔才能听到张守“嗯”“啊”“对”“是”的几声回应。
“我可跟你说了,这方家招我们来做陪侍可没按什么好心。”
刘文才继续痛心疾首地演说,同时往周围飞快地看了一圈,发现已经进入后堂的范围,害怕被方老祖听见不喜,赶紧压低了原本慷慨激昂的声音。
“以后真去了修仙门派,怕是得一辈子受方大公子的剥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点灵石,转眼间就得到他们手上。你看方大公子,只要在修炼上遇到一点问题,就能随时去找方老祖接受指点,还能服用珍贵的丹药提升修为,再看看我们,十天半月才能听老祖讲道一次,还不能过多提问,真是岂有此理。”
说道此处,刘文才仿佛真的跟方家有生死大仇一般,咬牙切齿,连圆润的脸上都泛起了一阵红晕。
“所以,咱们千万别跟方家客气,该吃该喝该拿的统统别省着,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方府的丫鬟各个眉清目秀,有些可还是黄花大闺女,都是穷惯了,给点好处就能什么都肯干,身子可软乎了,啧啧,”
说着,脸上泛起了一丝淫邪的笑容,口中嘿嘿作响,双手的摆动更是上下翻飞,恨不得当场给张守演示一番,接下来说的,则更加不堪入耳。
饶是张守前世生在妖魔丛生的演艺圈,可此时也经不住这样的轰炸,只好敷衍一番,略微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希望早些摆脱这个极品话唠。
穿过草丛里的一条石板小路,就能后堂。远远地,张守就能听到后堂的院门前,传来一股熟悉的嘈杂声。
“来呀!来呀!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呆大个有什么本事,敢在我前面进去!”
不用看,张守就能想象到一身紫袍的道貌岸然的林秋实张牙舞爪的模样,必定是又在跟谁招惹是非了。
“又是这个泼皮,也不知道是什么贱种出身,竟然也能修了仙。也就敢找找平民百姓的麻烦,上回被本大爷啐了一脸,愣是不敢还手,你是没看见他那个脸色铁青的模样…”
刘文才见此场景,连忙又拉住张守,涛涛不绝地吹嘘了一番,狠狠地把林秋实贬低了一通。
见张守眉头紧皱,刘文才又赶紧把胸膛拍得嘡嘡响,理直气壮地说道,“想来张兄也是受了这流氓不少苦,他要是再来挑拨,找兄弟我,看他能神气到什么时候!咱们先别急着过去,在这儿看戏多舒服,等这小子得意的时候再去落落他的脸面才好玩呢。”
说着,拉张守站在原地,难得的停住了说话。
这一停张守可就不习惯了,看清院门那边的局势后,主动向刘文才问道:“刘兄,不知那个被林秋实拦住去路的壮汉是谁?”
院门面前正站着一个大汉,脸庞通红,瞪着铜铃大的眼珠,鼻翼随着胸膛的一起一伏在不停抖动。
这大汉穿着一身普通的短打上衣,配着青灰色长筒棉裤,和张守差不多款式的布鞋却是增添了一些熟悉感。
刘文才用眼睛一扫,低声回答:“他啊,陆于,闷葫芦一个,没什么意思,靠他爹和方老爷的交情进来,倒是个刻苦的人,可惜天分实在不怎么样,光是引气入体就用了一个多月,差点就被断定没有修仙天赋了。人倒是个好人。”
张守点点头,“能让刘兄夸奖是个好人当真不易,看来此人秉性确实不错。”
刘文才难得地讪笑,“这是哪里的话,张兄的秉性也是人中龙凤,令人无从挑剔。”别过头去。
此时,后堂院门前正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那林秋实堵住大门,自己偏生不进去,抬着脑袋,鼻孔朝着陆于,嘴里念念有词,也不是什么法决,是一些挑衅的废话。
陆于则沉默不语,圆睁的大眼和赤红的脸庞彰显着他内心愤怒,但他只是双手握拳,站在两三步开外瞪着林秋实。
“这泼皮也是欺软怕硬的主,陆于修行时间最长,已经接近练气三层,而且皮糙肉厚,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些粗浅的炼体功夫,咱们练气低阶的修士也没有办法奈何得了他。”
刘文才解释道,“林秋实也是怕打斗起来吃亏,但又抹不下面子,这才光说不练,只等老祖来了以后好有个台阶下。”
张守在一旁暗自掂量:“昨天晚上刚得到二十多张引火符,若是动起手来,我也不至于吃亏,不如趁现在上去,找回昨天的面子。”
一边想着,一边朝刘文才说道,“老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兄弟我决定掺上一脚,先走一步了。”
说完,不顾刘文才的阻拦,迈步向院门走去。
“林秋实,刚来后堂就听到你在呱噪,看来是昨天没被大管家训上一顿,没有得到教训还是怎么着?我倒是要看你在这里杵到什么时候,一会儿老祖驾临,怕是会夸赞你仙风道骨,直接收为关门弟子。”
三步并作两步,张守就来到了院门前,脸上带笑,毫无畏惧之色地直视着林秋实,嘴上却是毫不留情,但背在身后的手上,已经暗自捏了一枚引火符,以备不时之需。
林秋实恶狠狠地瞪了张守一眼,正准备破口大骂,但猛然注意到张守的口气突然大了许多,心中也在暗暗思忖,估算着是不是他有什么依仗,是大管家还是老祖。
犹豫了半分,又见不远处刘文才正在慢慢走来,林秋实欺软怕硬的本性又袭上心头,骂骂咧咧地咕哝了几句狠话,摔门进了后堂,无非是“老祖这样的人物,你这练气一层的菜鸟也配去提”之类的话。
张守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转头向一旁壮汉打扮的陆于略施一礼。
“早闻陆兄大名,在下张守,昨天刚被这林秋实找过茬,今日见此光景气愤不过,越俎代庖替陆兄教训了一番,还请多多包涵。”